凭阑记(626)
元佐沉吟道:“这个病初发,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去房州看望齐王叔,半路接到他病故的消息,折返回来,路上着了凉,咳喘发热,回到京城,缠绵很久才得痊愈。次年相同一个时候,又因受寒发作了一次。从那以后,每当寒风一起就发,当时先皇还在,请了多人诊治不好,病势迁延多年。”
“这期间……也经历了很多事,到底年轻气壮,痊可了。二十余年没再犯过,还以为从此好了。不想四年前秋天,去郊外打猎,着了一股冷风,当时浑身簌簌发冷,喉咙奇痒难耐,就知道不好,果然傍晚又开始了,咳喘一夜,一刻不得睡,真真苦不堪言。”
说的累了,歇一歇又道:“姑娘不知以前见过此病没,这个病不发时,面上就跟好人一样,外人绝看不出来。一发起来直似要了命一般,喘不上气,几乎窒息晕厥。要说诱因么,最初应是着凉,这两年发作频繁,也说不清什么缘故了,就在夏天也发起来。前几天正发作,听见你俩今日要来,奇迹般好了很多,也是奇怪。”说毕笑了。
云贞一边听一边思忖,问:“王爷说此病中途好了二十余年,是因为怎么好了,是否经过诊治,或有什么契机么?”
赵元佐笑道:“是有一年在郊外休养,正发喘疾,偶然遇到一位道长,给我瞧了瞧,当场给写了个朱符烧灰喝了,立时感觉好了很多。那位道长还给留下个海上方,煎煮了几副药吃,从此就好了。那方子里只是平常几样补益药物,独有一味丹砂是镇静安神的。这次发病后,又命人抓了几付吃,却是毫无效验。”
把那药方给云贞说了,剂量都记得清清楚楚。云贞见不过是些健脾补中之药,便问:“请问王爷,四年前病发,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和最初此病发作时,景况有相似之处么?”
赵元佐闻言不笑了,面色暗沉下来,默然不语。沉吟半日反问:“云姑娘的意思,我这个病……是心病么?”
云贞斟酌说道:“举凡生病,不过外感六淫、内伤七情、饮食劳逸失调,却也有一些病是多方原因所致。据小女忖度,王爷的病,还是情志因素多些。”
赵元佐轻叹了口气:“其实,我自己也怀疑这个病是心病。”待了半晌,摇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愿意回想细说了。最初发作,是着了风寒不假,其实当时齐王叔殁了,我心内悲恸,恨不能随他而去,一路失魂落魄,发作喘疾便是与此有关。那时年轻,眼看至亲至友蒙难却又无能为力……”长叹一声,眼中潮润。
蒋铭一直在旁站着,见此忙安慰道:“王爷请莫要伤心。既然找到病因,就好医治了。”云贞也说:“正是如此。此病虽是时间长了,但王爷正当盛年,治疗起来不是难事,只须费些时候,还请王爷宽心,不要着急才是。”
元佐闻言转忧为喜:“我不急,今日看见你,我就放心了。姑娘且请放开了诊治,不必顾虑太多。”云贞起身施了一礼,郑重道:“有了王爷这话,小女自当尽力而为。”
便叫人喊桂枝把药箱送进来,请元佐在榻上平躺下,取出金针,按经穴行针运针,导引气息。之后又开了药方……忙完后已是午时,元佐命人安排吃饭,直到下午未时主仆三个才从王府出来。
却说蒋铭先前担心赵元佐病情,一脸沉郁。见如此这般,心情也轻松了,回来一路有说有笑,到了住处,将自己所知当年太祖太宗和齐王兄弟三人,以及德昭皇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与云贞说了一遍。
说道:“我听父亲和虞先生说,当年王爷和齐王最是要好,齐王死后不久,王爷就病了。这个症恐怕也与皇室恩怨有关,心境衰颓沮丧时,遭遇寒邪侵体,所以至此。另外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关于大哥的。”
一五一十,把蒋钰身世告诉了。云贞听说蒋钰乃是赵德昭的遗腹子,不免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当初我在庐州姑母家,见到书斋壁上挂的太祖皇帝画像,和含光大哥十分相似,也一直奇怪为什么李家诓骗含光大哥去庐州,原来如此。”
蒋铭道:“以前没告诉你,你莫怪,不是有意瞒你的,毕竟牵涉到皇家隐秘,万一走漏了风声,怕惹来祸患。”
云贞:“这我明白。”想想笑了:“病情相关,听听也无妨。要是平时,这些事我倒不想知道的太多,所以虽然心里诧异,也没问你。”
蒋铭道:“王爷是念旧的人,重情重义,那年得知大哥身世,就与父亲成了莫逆之交,年年都有赏赐之物送去金陵,我科考入京更是得他关怀照护。这次病症复发,正在平叛之后,我猜想,会不会因为大哥为国捐躯,勾起了往日恩怨,所以才发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