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459)
老头道:“他哪里肯走?盘踞了一日一夜,吓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家女婿回来了,亏得有一身好本事,把贼打的一哄都跑了!”
窦宪笑道:“那可好了,我还说,赶了这么远路,只见您老这里安宁,原来是有厉害人物护着的。”
老头笑说道:“是,我老汉只得一个女儿,自嫁了这个女婿,就没人敢欺负俺们了。只是我这女婿脾气不好,看见有人来家,总没好脸色,客官喝了水就去吧,我怕他回来对客官不敬,就不留你屋里坐了。”
说着,让老妇人取水来。这老头十分爱说话,好不容易有个外人来,一边看着窦宪喝水,口里兀自叨叨不休。
正这时,园中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青布短打扮,面目冷峭,老头见了陪笑道:“姐夫来家了。这位小哥路过,看看花,来讨水喝的。”那人也不答话,冷冷看了窦宪一眼,开了角门进了院子。这厢老头低声说窦宪:“客官快请去吧。”
说毕回身向屋里喊道:“吉祥儿,你看谁回来了!”
只见刚才那小孩子乐颠颠从里跑出来,冲青衣男子叫道:“阿爹!”男子登时欢喜,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一口。却又回头看了窦宪一眼。
窦宪见这人走路姿态脚步,知道是有功夫的,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奇怪,倒像是认识自己,仔细想想,确实又没见过。不好再作停留,向老头道:“多谢老丈。”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园子,不远就是普化寺。窦宪上前敲门,敲了半日门开一道缝,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问何事,听说要住宿,头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道:“如今乱着,小寺连香客都不接了,何况要住,万万不行。”
说完就要关门,被窦宪将手一伸把住了门边,另一手从怀里摸出钱来,笑道:“小师父行个方便,让我见见住持师父,有话说!”
小沙弥怔了一下,仍是摇头,脸上却软和了,道:“这可不敢收。只是……我给你问问师兄。”回头招招手,走过来一个面色油滑的中年僧人,打量窦宪问道:“你有什么事?”
窦宪陪笑道:“师兄辛苦,我有要紧的事,求见本寺住持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碎银递在僧人手里,那僧将手捏了捏银子,面露微笑:“跟我来吧。”
领着窦宪到后面方丈内,见了住持,却是个须眉花白,昏头昏眼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没声响,像是在坐禅,又像是打瞌睡。
窦宪上前作了个揖,恳求道:“大师父慈悲,小子孤身一个,本来打算到城里投亲的,如今闹乱又不敢进城。且留寺里暂住两日便走。”
老和尚缓缓睁开惺忪双眼,喃喃地道:“乱世之中,哪里有安宁之地,施主快请离了这里吧。”说毕又把眼睛闭上了。
窦宪一看急了,索性坐到和尚身边,打叠起满面笑容,央告道:“大师父一看就是有道的高僧,慈悲为怀,如今乱世,佛门之地尚不能容,叫我往哪里去?若蒙收留,小人多给些布施,可行不?”
好话说了一遍又一遍,那住持和尚脸上只如泥塑的一般,只是不应。最后微睁开眼道:“此间是非之地,不留施主是为了施主好,施主莫再浪费精神,还是快些出寺,寻别处安身吧!”抬头命先前那个中年知客僧进来:“你带着施主去吃个斋饭,好生送他出去。”又闭上眼睛打坐,再不搭理窦宪了。
窦宪跟着知客僧出来,二人对看了两眼,都笑了。窦宪笑嘻嘻紧挨着他走,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银锭子,从衣袖底下塞过来,那僧脸上带笑,半推半就地收了,低声道:“施主好情,我不收就不恭敬了,只不知有何差使,莫叫小僧太过为难。”
窦宪悄声笑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且救我一救,我就住两个晚上。”
知客僧看四周没人,便道:“你先吃个饭,胡乱混到晚上,我把你安排个僻静寮房待着,可不要出声,更不能乱走,叫人看见了,须连累我。”窦宪欢喜道:“这我知道,不消嘱咐”。
且说窦宪吃了一份素饭,在屋里待着,等僧人来叫他。百无聊赖,从窗缝向外张看,忽见甬道处有个身影经过,竟是常兴,往东边一间阁走去,一晃不见了。
窦宪吃了一惊,想道:“常兴是李孟起的亲随,他在这里,难道李孟起也在寺里?怪不得老和尚不让我住,还说那样的话,原来这里竟是叛军掌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