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84)
她都这样放话了,宋晏林更不可能允许她靠近,左拦右挡。
宋瑙一怒:“你脑子是猪头吗,她是不是故意就擒的,拿这套来胁迫王爷,你会看不出来?”
宋晏林忽地身子僵直,听他堂妹不留丁点儿情面道:“你若真瞧不出,对不住,请你立刻离开我家,我委实不想跟个傻子当兄妹。”
阿宿侧卧在那儿,只能看见宋晏林背向自己,任宋瑙说破天去,始终寸步不让的背脊。她几乎想说,你放她过来,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小姑娘,哪怕由她打几下出气,也就流些血而已,能严重到什么地方去?
可宋晏林仿佛能感应到她,适时向后略微侧头,艳眸斜睨,警告她:可闭嘴吧你。
而他仰仗自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高身壮,有意将宋瑙往门外撵。
宋瑙大为光火,索性就靠在门框边:“行,那勿怪我连你一道骂。”
熬了整宿,她眼睑有淡淡青黑,沁出些难掩的躁郁:“你也莫怨我,人不都这样,立场不同,便可慷他人之慨。不涉及自己的,我敬你深情厚谊,是条好汉,不怕拉百余条亲故的命来陪葬,也誓要跟她在一起。”
她收紧手,用狠极的话骂他:“但现在,我只觉得你是副贱骨头,喜欢属蛇蝎的。”
阿宿细眉皱起,想做点什么,但宋晏林手背在身后,跟她打手势:让她说。
宋瑙字字朝心窝子里捅:“别的不谈,单你瘦得一把骨架子,平日一定没少殚精竭虑,她可有丁点疼惜过你?”她说得过急过快,吐字有些不清,“我瞧她是没有过,她帝都眼线有多少,昨夜怎么没见旁人来,偏把消息透给你,撺掇你到王府来求助?还不因你我的血亲关系,便于你透过我去同王爷说上话?”
宋晏林堵在她面前,徐缓地勾出一抹笑,里边有逐渐扩散的苦涩、怅然,有沉积已久的疲惫,却没有一点惊诧与怀疑。
他从未因情障目,他其实比宋瑙以为的,还要清晰得多。
宋瑙盯他一会儿,道:“她算天算地的,倒是一个没漏,你还护她。”
她不再企图靠过去,停下跟宋晏林的角力,倒退两步:“我不反对她去报仇讨公道,但她有本事自己去,断无一没把握,就拉无关人陪她送死的!”
宋瑙兴许骂累了,声音轻下来,最后问他一句:
“她当我们是什么,当你又是什么?”
宋晏林没有回答,而宋瑙也不是来寻求答案的,她望一眼榻上人,拂袖离去。
等宋瑙走得足够远了,宋晏林才坐回床边。他收起所有的情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笑叹一下:“我曾劝阻瑟瑟嫁进王府,我也劝过你,别拖她入局。”
他闲谈似的说:“你们这些个小姑娘,犟头倔脑,谁肯听我的?”
榻边有一盆打好的清水,宋晏林敛起袖口,用拧干的湿帕子给阿宿擦拭额角,落手轻慢:“我说吧,她的小犬牙尖得很,被咬到了吧?”
阿宿侧向他,听他絮絮叨叨的,周身却疼得厉害,不知是为身上的伤,还是宋瑙说的话。
她忽然问:“如果虔亲王没来,你会怎么办?”
宋晏林替她清理的手顿住了,他把帕子浸入清水中,白布浮在水面,他淡淡望着。
“我曾想过杀死你,再自杀,就在不久前。”
仿佛这并非一个不能声张的秘密,他没任何避忌,与她说:“阿宿,我在遇见你以前,结交过一堆江湖义士,我们去过北境,也下过边塞。我见过常年在战鼓烽烟下的百姓是如何生存的,这场十年的仗,王爷打得不容易。”
故而,倘若豫怀稷没去,也不过应和了他曾有过的,闪瞬即逝的幽秘心思。
也不过是,她先走,黄泉路上,暂且等他一程。
阿宿听他说前一句时,内心没有波动,倒是一万分的平和与放松。但宋晏林讲到后头,说起戍边之困,她眉目渐渐锁紧。
“如今边陲战事刚刚止息,若朝堂撕裂动荡,后方恐再起战火。”他别有深意地转言道,“而大昭,不论军民,都已经不起又一轮的战事了。”
而还有什么,能比大昭的君主与兵马大将军离心离德、分裂内斗,更会叫异族生出攻伐之心呢?
阿宿久未言语,可此时说这个,也太迟了点。
宋晏林就此打住。他继续搓洗帕子,在提起拧干之际,他似是无意地问:“阿宿,你困在皇宫地牢的时候,怕不怕?”他一滞,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阿宿愣一愣,回忆起昨日,血腥的环境里,她大约是没特意想过宋晏林。
但当皇帝掐住她的脖子,她听见骨骼在被大力挤压时,发出轻微的错动声,某一念头闪过脑海,她在想,她若死了,这个风流人大概会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