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27)
豫怀苏听着哪里不对,抗议道:“母妃,我干什么了,怎么到我就罢了?”
女人的手骨细软,覆来的温度正好,豫怀谨预想中的责骂并未出现,他愣愣地站在床边,看三皇兄龇牙咧嘴捂住脑袋,他认真地摇头:“没有关系,我额娘不管我的。”
妧皇贵妃一怔,趴在床榻的豫怀稷也停止龇牙,凝住片刻。
这时候,四公主昭兮蹦跳跑来,指尖捏着一颗葡萄,汁水溅了豫怀稷满脸。
“让你们不带上我,吃苦头了吧?”她大大咧咧,“五弟,再有好玩的事你记着我,皇姐护你。”
豫怀稷淡定地抹脸:“你顶屁用。”
几个兄妹闹成一团,他还清晰记得,昭兮扮作鬼脸躲到豫怀谨背后,冲他嚷着“伤到腰,将来没姑娘嫁给你”,他拿什么话回敬的已不大明晰,但长夜火烛里,他看到豫怀谨笑得安静腼腆,像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日后他们总厮混在一块儿,小到掏鸟蛋,大到习武围猎,豫怀稷总会带上豫怀谨。
昭乾十四年,八方不宁,豫怀稷初至西南平乱,同年边疆诸国多有来犯,先帝下旨令四公主昭兮出使和亲。圣旨下,豫怀谨不顾母亲阻拦,在先帝寝宫外跪了整宿,听见豫怀苏在里间跟先帝争执,气晕栽倒下去的时候,他没哭。
醒来时昭兮站在他床侧,手拧帕子擦拭他额头,同他笑:“多大点事儿,不至于。”
他握紧双拳,也没哭。
而次年豫怀稷从沙场上疲惫归来,他终于绷不住,高筑起的城墙轰然倒塌,显露出最真实的脆弱。他抓住皇兄衣襟,哭得蜷缩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没能留住四皇姐,我留不住……”
豫怀稷蹲在他身前,听他号啕,哑着嗓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生在皇家,做不到的,留不住的,何止于此。
“我结交过一名江湖侠客,打听到他多年前在淠庄斩杀了一强盗,此人曾为十两纹银而去屠村,一直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他耳后就有那枚印记,几条直线弯折连接,因为奇特,我朋友印象深刻。”
“可能是某个民间组织。”豫怀稷拉回目光,“还有别的吗?”
豫怀苏踟蹰片刻,又压低音量:“我碰到好几茬皇帝派去探查的人。”他有点疑惑,“三哥,皇上这回未免太过急迫。”
豫怀稷只在给他的信中提到这个图饰与动八公主墓的人有关,现在见到面了,才把其余细节简述告知。豫怀苏先是愕然,然后反应极快:“那刚才那具尸身……”
“嗯,是六趾,没有错。”
豫怀稷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是埋在小八墓里的人。”
今夜以前,豫怀苏没把事态想得这样复杂,只当是一群急红眼的亡命之徒。
他背过手,低头在原地焦躁地踱步,一个转身,他突然定格:“皇上知道吗?”他又道,“小八被调包的事。”
豫怀稷没正面回应,只说:“我没提过,那两个盗墓贼死得太快,也没提。”
至于皇帝知不知道,或者从何处知晓的,那就两说了。
豫怀苏沉默不语,那两个蠢贼显然是受三哥忽悠,以为墓中人没问题,自然也没有特意提来的必要,但豫怀稷不提,即便他总话说三分,棋留半着,但豫怀苏哪里会看不出,他是对皇帝设防了。
“雇佣盗墓贼的女人你继续留意,再碰上皇帝的人机灵些,别露出马脚。”豫怀稷叮嘱他两句,“还有,你三嫂那头……”
话锋忽变,豫怀苏耳朵也随之竖起,听他皇兄一字一顿:
“你再吓她一回试试?”
这顶帽子扣下来,豫怀苏死活不能认:“天地可鉴,是三哥先提的徐斐。”
顶嘴之前,他是做好挨打准备的,但豫怀稷没有动武,淡淡应声:“这个是我的疏忽。”可他又紧跟着说,“以为你成年了,该懂得如何挑拣着说话。”
离开时,他深深看一眼豫怀苏:“怪我太高估你。”
一连三句,层层递进,字字往豫怀苏心上扎。
事实证明,来自他三哥的中伤可能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长街的打更声一慢两快,划破空阔黑夜。
时过三更,宋瑙坐上归家的马车。
她私以为论曲折多灾,在她由豫怀稷护着离开皇宫时,今日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当她梳洗回来,发现豫怀稷坐在她房内,正翻瞧着一沓她忘记处理、压在几本闲书底下的公子小像时,她才深刻领悟到:一日未竟,人可以倒霉到什么程度,还不足以下定论。
宋瑙急退两步,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捉住椿杏:“王爷是如何入我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