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权贵送人后我封心(125)
墙上的朱漆由红褪白, 霉斑点点, 门轴脱落,观门垮坠半扇。阿火领着魏婉侧身梭进去后,特意将这半扇门扶了扶,防止它彻底倒塌。
观里扑面而来的霉味,阿火抑制不住连打两个喷嚏,回望魏婉,她竟仍好好的。
地上青苔遍布, 走着打滑,阿火提醒:“小心脚下。”
“谢谢。”魏婉朝前走, 上首供奉的三清像每一个都逃不过缺胳膊少腿,漆色尽褪,露出内里糊草,蛛网遍结,她第一反应司马竟真有座道观,下一刹又觉这道观亲切,像从前做流民时借宿的一座又一座破庙残观。
没准她以前真在眼下的道观里睡过觉。
案台底下,轻微响动,闭阖仰面的男子翻了个身,眼睛不睁,只指上一弹,一根茅草穿过蛛网却不损坏蛛网,叮上阿火小腿。
劲风一阵,连站在阿火旁边的魏婉也感受道。
司马立清声音低沉:“是谁打扰我睡觉?”
不知是司马出手力道大,阿火受不住,还是阿火尊师重道,右膝一屈,单腿下跪:“徒儿参见师父!”
“还有我。”魏婉也上前一步,盈盈施礼,“道长,又见面了。”
她嗓音甜,司马不自禁翘起嘴角,复又收敛:“昨日才见,今日重逢。”
他依旧躺在案台底下不起来,阖着两眼,似要继续睡回笼觉。
魏婉低头轻唤:“道长——”
“这里好眠。”司马打断魏婉,不紧不慢翻身,要背对二位访客。魏婉连忙话顶话:“道长有顶被砖席,当然能睡好觉。”
好过天被地床。
司马闻言身子定住,少倾,转回身掀起眼皮,对视魏婉那双狐狸眼。
魏婉含笑续道:“没想到道长竟真有座道观。”
阿火听闻,在旁默道:这可不是我师父的道观,未曾登籍在册,晓得他在哪捡的?
没准明日又换一座。
“为什么没想到?”司马噙笑,“这里是老夫的道场,西市也是老夫的道场,东市亦然,处处皆是,有无相生,有形无形,有何分别?”
魏婉颔首:“知我者希,则我者贵,道长虽被褐怀玉,却有大德。”
司马摆摆手,不必马屁:“姑娘特地来寻老夫,是要问旧事么?”
魏婉被道破,也不兜圈子了:“道长慧觉,实不相瞒,昨日我回去后始终不安寝,许是家乡淮西的缘故,总想听道长讲讲,我还没出生前的家乡是什么样子?那一场淮西平叛,轰轰烈烈,许多英雄事迹都想知晓。”
魏婉深鞠一躬:“晓得道长功成不居,却仍想求一求,满足一己痴愿。”
“轰轰烈烈,英雄事迹。”司马呢喃魏婉言语,垂眼轻笑,“要听事迹你去看《桃花媒》,《扁舟缘》!”
讲淮西的戏多了去了。
魏婉迟迟不应声,司马又反问:“你爹娘没跟你讲过吗?”
魏婉垂首,爹娘讲得极少。虽从未见祖母,但隐约知晓她曾孕育过九次。爹爹是长子,下面还有个小叔,其他人都没捡起来,荒年子女难养,并不为奇。但爹爹某回同小叔拉家常,提起淮西兵变那会,军爷来攻,家里小九妹虽躲进缸中,却仍被吓破了胆,死时不满三岁。
爹爹只提过那么一回。不知所谓军爷,是官军还是淮西叛军。
还有某年过年,家里难得打酒,爹爹喝到双脸通红,拍着胸脯高吼:“我淮西个个是好男儿,大丈夫!”
然立刻被娘亲死死捂住嘴巴。
魏婉年幼,记忆模糊,有时候觉得有这事,有时又怀疑梦中乌有。
“我爹爹只说他小时候男耕女桑,稻香丰年,家乡米仓流脂,人人绫罗,邻里静好,夜不闭户。”
爹爹甚少提战争,却屡屡言及未打仗时的少年时光,人总喜欢回想记忆里最幸福的那一段。
魏婉想,可能就因为爹爹不断追忆,自己才好奇淮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良久。
司马缓缓挑起眉毛:“你是淮西哪里的?”
“寿县。”
司马哑着嗓子:“寿县还好。”
轮到魏婉挑眉了,寿县荒年无收,米斗万钱,死者相枕人相食,哪里还好?
半晌,司马嘴角旋起一抹并非喜悦的微笑:“你要真想听,我给你讲。”
“晚辈愿闻其详。”魏婉再鞠一躬,“麻烦道长了,多谢。”
司马慢慢坐起身,一根茅草粘在衣上,随之离开地面。他先看魏婉,接着移目阿火,轻道:“长话难短说,你俩先坐下来。”
阿火遵从师命盘膝,魏婉也席地而坐,并无拘泥,司马见状笑了笑,少倾,开口:“这事要从庆元年间,德宗皇帝还当齐王时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