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318)
“我若是心计好,便不会被苏大人硬堵在此处了。说起来我很奇怪,为何世人眼里的苏大人完全与眼前的你相比是另一番模样?你如此忍辱负重,深藏不露,难道说,其实心里藏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心?”
“这不是你一个卖锁的人该关心的事。”
“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有人在暗中觑觎苏家的技业,苏大人此时难道就不想多个朋友吗?”
这话像是一根刺,一把刀子,倏地就把苏绶脸上的平静给划破了,他抬起的双眼里有锐利的光:“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婼攥住袖口:“不绕圈子了,苏大人,苏家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就比如苏大人原配夫人谢氏的娘家谢家,自打谢夫人过世后,这三年来谢家并不平静。
“您的三位舅子,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意外,其中就包括谢家关闭了的一部分铺子。而你说巧不巧,同样的事情,在苏谢两家结亲之前,谢家同样也曾遭遇过一次。”
随着她的话语,苏绶的目光凌利如刀,仿佛要凭空刺破这座屏风!
已然感受到了压迫的苏婼无所畏惧地把话往下说:“十六七年前谢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摆平了那场事故之后,很快就与苏家联了姻。
“但是这是一场令苏大人你万分不情愿的婚姻,你冷落了妻子十几年,直至她凄凉而死。她死后你也与谢家再无往来。如今谢家遭受了这些变故,想必你心下是十分高兴的吧?”
“你到底是谁?!”
深藏不露的大理寺少卿像是被激怒的雄狮,瞬间裹着怒意冲向了屏风!
单薄的屏风被他手掌拍击得摇晃起来,若非田颂从旁及时稳住,此刻它多半已被掀翻在地。
苏婼心绪浮动:“苏大人铁石心肠,真想不到也会因我几句话所牵动情绪!”
“你是兰丫头?不,不可能!你是谢家人!”
“兰丫头”三个字像莫大的几颗石头,击在苏婼心里,——原来他是从自己身上想到了谢氏!
这个称呼她不是第一次从苏绶嘴里听到了,当日在祠堂里,谢氏灵前,他就曾这么唤过!
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对被他冷落丢弃了十余年的妻子有这样亲昵的称呼?
苏婼紧攥着双手,脚步一抬,顿时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两厢视线对上后,眼前是表情碎成了一地的苏绶。
苏婼透过帏帽上的轻纱望去:“苏大人在想念兰丫头?”
这句话已经不是之前的吴语官腔了,而是带着徽州方言腔调的官话,苏婼不会说徽州话,但她由谢氏抚养长大,鲍嬷嬷他们也都是徽州人,习得几句腔调还是不难。
她知道自己本来就与谢氏长得极像,此刻再刻意模仿着她说话,自然就更加具有迷惑性了。
苏婼深深觉得苏绶会想念谢氏,这种念头纯属痴人说梦。
但此刻的苏绶表现太反常了,她实在忍不住扮作他口中的“兰丫头”,决意看看他看看这个自始自终都没有对妻子给过丁点关爱的男人眼下到底是犯了什么魔怔?
“姑娘!”
田颂从旁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事情到这一步,显然他已经无需再呆下去。
苏婼眼不错珠地盯着苏绶,只往后摆了摆手。田颂会意退下。同时他也以手上还持着的剑无形“逼”走了在场的那几个苏家护院。
到此时屋里已只剩他们俩,至少在苏绶眼里应该如是。
他双唇轻翕,投向苏婼的眼神十分空洞,直至许久,才自喉咙里发出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一道声音:“……好久不见。”
第249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好久不见?
呵。
他果然把她当成了谢氏,他果然犯魔怔了!
凉意从苏婼心底泛上来,它来自凄苦的谢氏,借由她苏婼的身子又游走了一遍。
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怎么有脸像个情谊深厚的故人一样出声寒暄?他与谢氏之间,有过这样的交情吗?
她眼眶酸涩:“好久是多久?苏大人的见,又是什么样的见?苏大人这般热络多礼,你口中的兰丫头此时若是听到了,是不是还该向你道声别来无恙?”
“那倒也不必。”苏绶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缓缓退身在椅上坐下,而后又将目光投注了过来,“原就是我多有失礼,我又哪来的道理让你对我周全礼数?”
苏婼皱眉。“苏大人这是犯病了吗?”真把她看做谢氏了?
“我都病了好久年了,难为你看了出来。”苏绶语音平顺,先前满布在脸上的震惊与崩溃都烟消云散,而此刻的他就像是坐在自家花厅里会见老友般自如安然地谈论着自己。他抬头看看四下的门窗与房橼,“这里真安静。坐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