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94)

作者:尤四姐

所以说只有聪慧的她能与他匹配,他的目光悠悠在她面上打转,“我确实揣测过,若陛下后继有人,我能否逃过去父留子这一劫,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不管陛下有没有子嗣,我搅进这瘫浑水里,就不能再脱身了,两下里比较,还是我的儿子当上皇帝更为稳妥。况且现在情势有变,陛下这隐疾还是时好时坏,对你我更有利。”

南弦纳罕地望着他,还在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他扬起眉笑了笑,“你若治好了他,他对你起了邪念怎么办?看来你对自己的姿容不甚了解啊,像你这样的女郎,充入后宫绰绰有余,你还整日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真是美而不自知,笨得很。”

南弦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讶然发现这孩子自从不愿意叫她阿姐后,变得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他舒展了下袖子,负手闲适地踱开了。她在他身后冥思苦想,先不去琢磨美而不自知和笨不笨的问题,她计较的是更为要紧的另一件事,便追着他问:“时好时坏是什么意思?”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太医局的黄院使干脆治不好他,他不也这样过来了吗。你能为他解忧,即便只有三五日畅快,他也会感激你,离不开你。”

他是懂得拿捏人心的,就是不能完全治好,治好了人家便不需要你了,像以前那些扬言要为她做媒的贵妇们,病好之后,不是再也不曾来过吗。

南弦却很犹豫,这种做法违背她行医的操守,也违背她的良心。神域看出来了,打趣问她:“你不怕陛下对你起坏心思?若他好了,非要以身相许,那你怎么办?”

南弦想起圣上那张脸,立刻吓精神了,慌忙摇了摇头。

“那么你与我,是不是一心的?”他顿下步子凝视她,“我所受的罪,我两位阿翁所受的屈辱,都是他们强加的。那二十鞭子你还记得吗?原本你们已经将我阿翁治好了,原本他可以活下去的……”

是不是与他一心可以再商议,但当那些让人痛心的旧账翻出来,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南弦颔首,“我明白了,自会看着办的,你放心。”

结果那双凤眼微微一闪,带着些埋怨的意味从她脸上调开,“我放心?我哪里能放心……”嘴里说着,踱上青石甬道,往门上去了。

南弦低头撸起袖子查看,手臂上细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这神域像中邪了似的,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趁着他还未出门,她追赶上去朝他伸出了手,“等等,让我把个脉。”

他凝眉说:“我的病症都好了。”但还是把腕子递到她指尖。

南弦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患上谵妄的毛病,但脉象上看一切如常,这就解释不通他的言行了。

她还在绞尽脑汁思忖,他弯腰俯身问她:“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南弦说没有,“脉象很平稳。”

但他却一笑,“其实早就病入膏肓了,你看不出来而已。”边说边撩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绺乌发,扬手往后一抛,回头道,“别忘了,初四来观礼。”

南弦应了,他才收回视线,坐进了车里。

王侯的车辇,精美之余还甚有情调,那幽幽的梅香从门窗飘逸而出,车都走远了,香气还停在鼻尖。

返回门内,正好见允慈从长廊上过来,探头询问:“小冯翊王走了吗?”

南弦说走了,“我们家粗茶淡饭,就别强留人家了。”

允慈向来对自家饭菜很有信心,不屈道:“哪里粗茶淡饭了,明明日日有鱼有肉。”说着抱住了南弦的手臂,“我看过他送来的皮子了,上品中的上品,那白狐一丝杂毛都没有,我让人做在阿姐的斗篷上,下回出门就暖和了。”

南弦道:“我不爱用皮子,你留着自己穿就是了。”

允慈嘻嘻一笑,“还有玄狐,也是黑得锃光瓦亮,我喜欢黑的,可以配我那套绛红的衣裙。”

早就知道她不会亏待自己,南弦无奈地拖拽着她,迈进了月洞门。

接下来几日接诊,接了个比较棘手的活儿,宣威将军府的女眷停了胎,已经十来日没有胎动了。母体也越来越虚弱,乍见吓一跳,脸色蜡黄,有气无力。

因上回插手了豫州别驾家的破事,险些连小命都丢了,南弦这回分外小心。探听清楚病患是宣威将军的妾侍,且当家的主母也在,才敢给人下药。

长嚎,欲生欲死,产婆在里面忙碌,南弦面无表情站在檐下。

等了半晌,产婆终于包着打下来的孩子迈出门,向宣威将军的夫人禀报:“吓人得很,羊水奇臭无比,若是再晚两日,怕是要烂在肚子里了。”

将军娘子捂心,不无遗憾道:“可惜……好好的人,怕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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