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60)

作者:尤四姐

饶有兴趣,南弦把药方交给了海家仆妇,让她跟着张妈妈去药房取药,自己给少监娘子倒了茶,和声劝她稍安勿躁,一面道:“海贵嫔是陛下最宠爱的夫人,在宫中很有些地位。照理说她得势,贵府上也得利,怎么弄得夫人这样愤愤不平呢?”

少监娘子急于抱怨,连茶都顾不上喝,偏身对南弦道:“我也不是逢人便说她的不是,只因向娘子是知道她的,今日才与向娘子吐露心声,算是解了我心中的郁结。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家却断乎不是这样。我家本是有爵之家,祖上因戍边有功,传了个定远侯的爵位,儿孙破例不用降等,到我们家主这辈,正是第五代。不管是照着俗礼还是律例,爵位都应当长子承袭,我家郎主是嫡长,合该他袭定远侯的爵,谁知那海听澜仗着得宠,撺掇圣上将爵位赐给了她的胞弟,那个不起眼的庶子!还将她母亲一个妾室封作郡夫人,搅乱了家中的嫡庶伦常,哪里还有天理王法!”

南弦听了半晌,实在有些惊讶,她听的怪事虽多,这种做法却还是第一回。

“也就是说,如今嫡出与庶出换了个儿,正室夫人变成了妾?”

少监娘子气道:“可不是!她母亲虽死了,可我家老夫人还活着呢。当初她在家时,我们不曾亏待她,谁知道竟是个白眼狼。如今老夫人弄得颜面尽失,日日在家抹泪,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让看大夫也不肯看,宁愿早些去见老家主。”

南弦只能叹息,这种家事当真是厘不清,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屈辱吧。

总归海夫人对自己庶出的身份很忌讳,所以才在出息之后改天换日,为自己正名。南弦不知该怎么安慰,只道:“老夫人看不开,夫人年轻,劝着老夫人些吧。名分虽重要,不及自己的身子重要,倘或老夫人愿意,找个机会把人带来,我为她医治眼睛。”

少监娘子叹了口气,颔首道:“多谢向娘子了,我回去再劝劝老夫人吧。今日与你说这些,也是因娘子在宫中行走,知道了海听澜的为人,日后防备些,她不是个好主,万万不可与她亲近。”

南弦说是,“多谢夫人的告诫,日后在宫中一定防备。”

很多时候抱怨未必是寻找认同,只不过想抒发心里的恶气,只要说出来,心情也就舒坦了。

少监娘子赧然笑了笑,抬手掖掖鼻尖上的汗,“你瞧,我略一激动,就浑身冒热气,焦灼得不知怎么才好。”

南弦劝她平心静气,“人生还长着,谁又敢说一辈子风光无限。也许将来会有拨乱反正的机会,在这之前,还是将养好自己,身体好,才能看得长远。”

这话说得很是,少监娘子点头不迭,又略坐了会儿,等仆妇取了药来,起身对南弦道:“我回去劝说老夫人,日后还有麻烦小娘子的时候。”彼此又让了一番礼,才辞过南弦出门了。

苏合在一旁听得啧啧,“这海夫人好厉害,把娘家搅得天翻地覆。”

南弦牵了牵嘴角,“得意之时莫猖狂啊,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道理。”

其后又隔了两日,她照常进宫为娘子们看诊,识谙有一点好,心很细,知道她要做当归蜜丸,已经事先让太医局的医官做好了,当日就送进了宫里。

先前诊过脉的云夫人,连吃了南弦几剂药,腹内冷痛的症状明显减轻了,开始盘算怎么留圣上在她宫里过夜。

既要过夜,就得把自己弄得香香的,于是缠着南弦给她调配透肌五香丸。南弦没有办法,把方子抄下来,但因配方里有麝香,还得想办法用别的药物去替代。好不容易,终于把方子上的药材都配全了,要研成粉,再加蜜捶打一千下,这一千下耗时太长,盯不到做完,宫门就要闭合了,南弦这才从弘化殿里脱身出来。

天将暗,火烧云浸透了半边天,青锁门上的官员在门前来回踱步,看她远远跑来,笑道:“向娘子今日这么晚?再差一步,宫门就要锁闭了。”

南弦气喘吁吁欠身,“今日耽搁了,劳烦郎君等候。”

青琐郎颔首,等她迈出了门槛,方下令闭合宫门。

嗡——

门臼转动,发出悠长的磨合声,身后的宫门轰然一声关闭了。南弦站在御道上,见橘井抱着斗篷来接应她,正要举步,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生兵来,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错愕地退后两步,不解地打量他们。

那两个人穿着皂衣,脚蹬麻履,看打扮应当是校事府的人。

说起校事府,之前不甚愉快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现在乍见,心头不由大跳起来。

那两个生兵面无表情地说:“向娘子,我们监察有请,请娘子随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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