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194)
提着袍角登上脚踏,他在榻沿坐了下来,把杯子往前递了递,“润润喉吧。”
南弦勉强转动脑子,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止车门前,现在却到了这样陌生的环境里,看来又是眼前人使了手段。
抬起手,她气恼地拍开了杯盏,他没能握住,杯子一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打破了满室幽静。她挣扎着坐起来,哑声质问:“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把我掳来的?”
他没有应她,耐着性子把一地碎片捡了起来,防着她下地的时候扎伤了脚。他知道她现在满腹疑虑,但他不打算向她多做解释,答非所问道:“这里很安静,我料你会喜欢的。在这里住上几日,陪陪我吧,只要你愿意,日后这里就只有你我,再也没人会来打搅我们。”
南弦心头攒着火,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快放我回去。”
他却听不得她说这个,压抑了许久的怒气隐隐上涌,回身道:“回去?回向识谙身边去吗?他究竟有什么好,让你总是念念不忘?是因为他不够爱你,你才贪图他的温情,还是因为碍于父母之命,你才决意嫁他为妻?”
南弦不想与他多做辩论,撑起身下床找鞋,可是找了半日,无论如何都找不见。再质问他,他调开了视线,漠然道:“被我扔了。那鞋不吉利,你穿上就跑了。只有扔了它,你才会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他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南弦气得说不出话来,光着脚跳下床榻,急急要往门上去。
结果他拽住她的手腕,一下把她拽了回来,“好不容易来我这里做客,为什么急着要回去?”
南弦使劲想推开他,然而努力半晌都是徒劳无功,男人的力气太大,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仿佛是助兴。
她挣得越厉害,他钳制得越紧,眼见她急躁起来,他干脆把她圈进了怀里,温声讨乖道:“你不是一直心疼我么?我如今亟需你来抚慰我,你为什么不能再心疼我一次?”
确实,她一直心疼着他,直到今日云夫人让她诊孕脉,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后宫若有孕,他怎么办。他是吃准了她的心软,所以一再有恃无恐。即便她不情愿,也不能动摇他,发展到最后竟然把她劫走,实在是自私得不顾他人死活。
南弦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爱更多一些,还是恨更多一些,其实再多的爱意,也会被他的不计后果消磨殆尽。他是个极端矛盾的人,明明身世可怜,却让人打心底里畏惧,明明心机深沉,却又有令人动容的纯真。
南弦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他的怀抱让她感到窒息,她用了很大的力来抗拒,无奈半点作用也没有,只得板起脸向他重申:“我快要成亲了,你就不能拿出你的君子风度,成全我吗?”
可惜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半点也没能触动他。
“风度?你要嫁给别人了,还让我有风度?”他笑得古怪,摇头道,“我不会成全你的,绝不!向识谙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他,唯有你不行。世上只有一个你,让给了他,我怎么办?你对他是锦上添花,对我却是续命的丹药,就算全天下人都来指责我,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怕背负骂名。”
南弦觉得他不可理喻,朝堂上明明步步为营,为什么到了儿女私情上,手段竟如此猖狂。
“你是仗着朝廷都盼你成婚,所以无所顾忌?”南弦用力撑住他的胸膛,试图与他拉开距离,“你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不怕宫中对你不利吗?”
他却胸有成竹,“你的话只说对了半句,不单整个朝廷盼着我成婚,连陛下和皇后也盼着我娶妻生子。如今这满建康,有谁不知道我一心爱慕你,却爱而不得?满朝文武也好,陛下也好,他们只会乐见其成,谁会在乎你是不是要嫁给向识谙?就算你真的嫁了,我也有办法把你抢回来,所以为了向识谙好,还是让这门亲事作罢吧。反正他也不是非你不可,日后再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大家各得其所,不是皆大欢喜吗?”
他是心里有气,怎么戳她心肝便怎么说。南弦觉得他简直可恨透顶,“我一直以为你和建康城中那些权贵不同,谁知竟是高看你了。你辜负了唐公的厚望,也辱没了先吴王的君子遗风,你对不起他们!”
可惜这番话没能触动他,他敛尽了眼底笑意,一字一顿道:“你骂吧,骂得再厉害,我都不会与你计较。我的两位阿翁是至情至性之人,他们比你更懂我的感受,不像你,揣在怀里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你明明不爱向识谙,却要嫁他为妻,你对自己的感情都能如此潦草,真正麻木不仁的人是你向南弦,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