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180)
这番话说得没来由,允慈茫然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
明明早上出门之前还是满脸的欣喜,结果宫里走了一遭,回来之后就喊打喊杀,卿上阳的待遇,这就转嫁到小冯翊王头上了?
允慈有些为难,“我觉得他和阿姐很相配……”
南弦沉默下来,在允慈战战兢兢的凝视里,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的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允慈不赞同,支吾着:“为什么呀……”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说得那么清楚吗?
南弦蓦地抬高了嗓门,纠结了半天的话,也终于说出口了,“因为阿兄被派往川蜀,是他背后安排的。太医局那么多人,明明不必阿兄去,结果黄院使卖他人情,把阿兄推了出去。”
允慈听罢,人都呆住了,喃喃说:“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是人祸,明明她都已经要把他当姐夫看待了,结果转了一大圈,阿兄居然是被他给害了。
允慈到底哭出来,意气用事的小女郎,操起一旁笸箩里的剪子就要冲出去,“叫他抵命!”
半年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途径,总算冤有头债有主了。允慈气涌如山,原本他们兄妹三个可以好好生活的,如果不是他的刻意安排,阿兄不会出事,向家的长辈没有理由赶她和阿姐出门,阿姐也不用一个人苦苦支撑起新宅,平添那么多负累,一切都是小冯翊王的罪过!
可南弦拦住了她,就算再恨,也不能去杀人,好言劝慰半晌,才把允慈劝了回来。
允慈哭着说:“阿姐,咱们往后可怎么办呢,我觉得这建康,我们要待不下去了。”
南弦把她抱进怀里安抚,“咱们自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和他断绝了往来,我们也能活得很好。”
允慈摇头说不是,“我是心疼阿姐,阿姐不该遇见这样的人。”
想是命中注定情路崎岖吧,一再地受挫。但情情爱爱这种事,在南弦看来是锦上添花,就算失去了,伤筋动骨一番后,还是能够恢复元气的。
可她不知道应当怎么为识谙讨回公道,自己是个无用的人,大概除了情上惩罚他也惩罚自己,没有别的办法。
允慈伤心了一通,南弦也没有精力再顾及她了,又好言抚慰了几句,才把她劝回房。这时大雨还不曾停歇,听着屋檐上隆隆奔腾的雨水,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热血慢慢凉下来,心空如洗。怨恨像宣纸上漫漶的水渍,来时汹汹,转眼干涸,留下了一卷生硬的躯壳。
只要不相见……不相见就好了。她舒了口气,撑着圈椅的扶手站起身,这场豪雨怕是要下到入夜了,天变得越来越昏暗。她伸手去合直棂窗,刚合了一半,见对面的廊庑上有人匆匆走来,心底被掐灭的火苗一下子又轰然燃烧起来,转身疾步赶到门前,死死盯住了来人。
神域那头听了门房传来的话,说大娘子淋了一场雨,人也怔忡了,心里自然很着急。顾不得官署事多,找了个理由便辞出来,冒着大雨赶到了南尹桥。
然而不知为什么,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远远看见她站在门前,那种疏离的样子,让他脚下踟蹰了片刻。
她的脸色不佳,眼神冰冷,像在看待陌生人。他心里一霎儿闪过很多念头,总是不敢往坏处想,扮出了笑脸温声道:“我听说你淋了雨,特来看看你,怎么样,不曾着凉吧?”
他的预感好像应验了,她果然哂笑了一声,“我淋雨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你耳中了?看来我这宅院内有鬼,时刻想着向你通禀消息。”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他还在装样,南弦看够了他虚伪的模样,寒声道:“谁惹我不高兴,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惹大王不高兴了。”
他愣在那里,面前的门槛像有万丈高一样,等闲迈不过去。他只得好言打商量:“你容我进门再说,好不好?”
南弦却不为所动,漠然道:“从今往后,请大王不要再来鄙宅了。我们是升斗小民,没有福气结交你这样的权贵。”
他彻底慌了,愁云浮上了眼底,急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和我说话?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若是有,你直接同我说,我改就是了。”
南弦说不必,“你的生性长在骨子里,没人改变得了。我只求你不要离我们太近,让我们在这建康城中留有一席之地,就是你对我们的恩典了。”
她态度大变,他疑心向识谙那件事露了破绽。可他还抱着一点侥幸,宁愿自己某个无伤大雅的小错漏被她抓住了,她是在向他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