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宴,歇指煞+番外(140)
萧清规也与她一样疯魔了,颤抖着攥住匕首,看着尖锐的刃穿过她的衣料,一点点向深处陷,低喃道:“你忍一忍,龙血丸既已融入你的心血,那我便取你心血,你等我为兄长解了毒,我便去找你,绝不久活。”
“没用的……”贺兰世镜因至极的疼痛而发出嘶声,话语断断续续,“徒劳……都是……都是徒劳,你走……走不出……离亭……”
当贺兰世镜的胸口开始奔腾地涌出鲜血,萧清规便用她给的锦瓶,拔掉瓶塞,里面当真装着一粒药丸,却被萧清规视如草芥般随手丢掉,接着用锦瓶去盛她的心血。
贺兰世镜笑得愈深,也因发笑而更痛,虚虚抓上她的手腕,告诉她:“这……这当真……是……解药,我……没……没骗你。”
萧清规根本不信,像个病态的巫医,双眸泛着异样渴望的光芒,执意取她的血,不发一言。
贺兰世镜继续说道:“你也走……走不了,我最后……告诉你……阳蛊,阳蛊……有一母虫,不知……不知在……谁……体内,他……他会催动,你走……不了,与我……与我……死在一起……”
萧清规根本没有听清她的话,眼看着心血装满锦瓶,立即起身,打算把这瓶血交给寿眉,那是她最后的指望,可她刚一转身,贺兰世镜不知从袖中又掏出了什么,使出戏法幻术般,抑或是早有准备,大火沿着屋内的四角猛烈烧起,瞬间席卷离亭顶层,她正想冒着火势冲出,却忽然听到陌生诡异的埙乐,顿时愣在原地,一条腿旋即被贺兰世镜紧紧抱住。
那是与阳蛊发作时全然不同的体感,蛊虫在顷刻之间被唤醒,啮噬自身骨肉,周遭的喧闹变得荡然无存,让人可以清晰地听到骨髓被蚕食的细小声响。
萧翊被顾放拖到城墙根下躲避,玄甲军先行与齐昌平的人马发起交战,萧翊一向耐得住疼痛,尽力平复和压制,抑或是逼迫自己习惯与这种被蚕食的折磨共存。
但更为致命的是,他敏锐地感知到,似乎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他心头蛰伏苏醒,那种未知超乎他的预料所及,令恐慌无处遁形,他将手探入铠甲,隔着衣料狠狠抓上心口,却仍然无法遏制。
顾放根本不知他为何如此,只能焦急地发问:“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无妨……”
萧翊仍想强作支撑,刚要试图起身,心头的那只蛊虫终于醒了,顾放跟了萧翊这么多年,亲眼见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却从未听过他发出如此难以忍受的痛叫,双目布满泛黑的血丝,眼球似乎都要崩裂,额间青筋乍起,人也蜷缩着,像濒死的野兽发出不绝的低吼。
那一刻,萧翊当真将痛不欲生四字体会到极致,拼尽全力从牙根挤一句恳求,恳求顾放:“杀了我……快……杀了我……”
“这是什么话!王爷,我这就传医官,你等我,等我……”
顾放立即起身,萧翊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顾放却停在原地,扯着脖子看向远空,水月观音宝相森严,慈眉俯瞰离亭楼尖的大火,黑烟缭绕成浓云,悠然浮过菩萨半身。
他清楚地记得,入城之时,魏路手指离亭告诉萧翊,景初长公主正在离亭之上,他看到了。
那亦成为他最后能够挽回萧翊求死之意的生机,顾放俯下身去扶持萧翊,萧翊仍想挣扎,痛得理智全无,恍惚听到顾放说的话,带着一丝缥缈:“王爷!离亭走水了!长公主怕是还在上面!”
离亭,离亭,萧翊拚命瞪开双眼,昂首远眺,那是一座山河濒临破碎的征兆,巍峨的八丈楼阁从顶开始燃烧,层层把守的禁军犹如黄粱上的虫蚁,混乱游荡,那么高的位置起火,水运送上去也仍要时间,等到大火被彻底熄灭,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心头仍在狂乱作痛,他却猛然于迷津中抓到一丝清明,毕竟他知道,所谓死而后已的忠君护卫绝不可能冒死入内拯救萧清规,这座囚禁了无数人自由的宫城中,只有他们兄妹肯为彼此舍命,他必须去救他的阿菩。
萧翊蓦然发出一声漫长的嘶吼,声音彻底喑哑,顾放尚来不及阻止,他已熟稔地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那是经他亲自丈量过长度而特制的,比一般匕首要短上些许,下一瞬,他将匕首插进自己右肩,毫不留情。
“王爷!”顾放大叫阻止。
他想像过去阳蛊发作时那般,借自伤而唤醒理智,毕竟他没有时间,宫门距离亭并不远,对此刻的他来说又是那么远,他务必要抓紧。可那一刀的功效甚微,清醒稍纵即逝,不够,他觉得不够。
他总归是要舍弃些什么的,唯有更痛才能催使他抵达离亭,他很快将视线瞄准那只半废的右手,推开阻挠的顾放,果断将刚刚愈合的筋脉割断,那委实是痛极的,冷汗淋漓,鲜血顺着右手汩汩流淌,他却庆幸这种痛盖过了心头的啮噬,旋即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