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酒(204)
“我见过我阿娘几日后被捞出御湖的样子,”小碗瞠目欲裂,“是你推她入水的……?”
德妃知道,自己若在此刻表现出心疼小碗的样子是不合时宜的,可小碗现在极力克制自己,身体微微发抖,一动不动地红着眼眶望着她。
“我ᴊsɢ不是故意的,”德妃说,“你母亲后来似是发现了淑妃的不对劲,转身就要走,估计要去皇上那里,石路上只有我们三人和淑妃的一个宫女,我的心被提到了喉咙,淑妃说丽妃的食材有问题,你母亲告诉了皇上,你母亲自己也难逃其咎,你母亲很正直,坚决要告诉皇上此事,让皇上定夺。宫女在淑妃的授意下截住了你母亲的去路。”
“我跟在淑妃身边那么久,太了解皇上了,淑妃的家世又跟前朝相关联,皇上对淑妃的包容超出一般,在淑妃的眼皮下,我上前劝说你母亲,让她先不要去皇上那里,负责诊脉的太医一直都没发现丽妃身体异常,此事万一不是附子的原因呢,你母亲觉得我要拦住她,便想要推开我,此时宫女也上前,慌乱推搡之中,她便掉进了湖里。”
小碗立刻追问:“太医也是淑妃安排的吧,就算我阿娘是不小心掉进去,那为什么当时没有宫人来救,直到几天后才被人发现,我阿娘不会水,你眼睁睁看着她淹死的吗?”
淑妃别过头,那也是她这些年一直不能忘记的场景,张槿云在水中从扑扇胳膊到沉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我想拉你母亲一把的,也想着去唤人来;淑妃威胁我,附子的事如果暴露,淑妃就推到我的身上,我当时真的很害怕,知酌当时才八岁,我……”德妃眼角流下一行眼泪,“淑妃心狠手毒,连身边的人都没有放过,当天那个宫女就因为犯错被杖毙,扔出了皇宫。”
后来德妃称病,不再轻易出门,搬到了现在的寝殿里。因为忌惮淑妃,也为了保住江知酌,从此事过后,淑妃便同意江知酌被淑妃的宫人带走,养在淑妃的偏殿里,说是淑妃的偏殿,不过是无人问津的荒废院子,除了去南书房,江知酌一度被人宫人看管,不可外出。
江知酌只记得他被带走的时候,德妃流着眼泪对他说,在宫中低调度日,在南书房不可展露聪慧,更重要的是,什么都不可以跟江慕安争抢。
江知酌不明白为什么,他只知道自那以后,他许久没有见过德妃,那些话,成了幼时德妃对他最后的嘱托。
小碗看着德妃忏悔流泪,自己却哭不出来了。小碗记忆中张槿云的相貌已经模糊不清,小碗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和阿娘有什么相似之处,她记忆里的阿娘是惠风和畅般的存在,跟她全然不一样。
茶水彻底凉了。
不过还能化开药粉,小碗当着德妃的面,把所有的药粉倒进了茶盏里。
“这杯给你,”小碗把茶盏推到德妃那边一些,“淑妃那里,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若不赐死她,还有江凌远。”
为母报仇的事情,小碗要亲自动手。江凌远也一样,毕竟丽妃和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之死,是淑妃直接造成的,江凌远对淑妃的仇,大过小碗,小碗知道,江凌远绝不会放过淑妃。
即使德妃说得如此明白,张槿云落水是个意外,可张槿云的死亡,和德妃脱不开关系。
依后宫律法来说,德妃受淑妃胁迫,罪不至死,而且德妃的儿子是储君新帝;可小碗怎么会容忍害死自己阿娘的人还活在世上,甚至坐上太后之位,有着安度晚年的待遇。
张槿云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七岁。
“我应该得此下场的,”德妃看着面前的茶水,“只是,我若喝下它,你和知酌要怎么相处。”
小碗此刻眼前只有复仇,冷声说:“杀母之仇,我必报之。”
德妃没端起茶杯,说道:“你先回去吧,这杯茶,等你走后我会喝的。今天的事别告诉他。以后知酌交给你,我很放心。”
德妃比起小碗,还留存着理智,她知道自己此时喝下这杯茶,小碗跟江知酌就彻底完了。
“我跟江知酌,我杀了他母妃,还能在一起?”小碗苦笑一声,“不可能了。”
“就让他以为我是服毒自戕吧,”德妃说,“你不告诉他,就没人会知道。”
小碗眼中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转身看向德妃。
“是我贪生怕死,一直心存侥幸,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道,后来……,也不希望你知道,所以自欺欺人地不见你。”德妃说,“看到知酌现在的样子,我更舍不得了。”
江知酌曾对德妃说过,“筝安是我好不容易等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