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枝兮【CP完结】(3)
比起贪玩任性自小便特立独行的朱雀小侯爷,苏尚书的公子知书达理温文懂事。未到束发之年已被两府众人当做大人看待,每每提及指腹结亲、男男相合等事也不避他。是以苏锦言一早便知道自己与莫斐的关系特殊,并不是普通的玩伴兄弟。也曾悄悄问过母亲,将来秦晋交好,是自己嫁入侯府,还是尚书府添多一位夫人。母亲笑着反问他:“以小言之见,你与斐弟弟哪个更似夫君?”小锦言当时认真思考良久,仍是摇头:“他与我都是男子。”心里却在想,如果拿同样的话去问莫斐,只怕劈口就会说:“当然我为夫!”
喜欢莫斐,不知从何时开始。最初的最初,也就只是把他当做弟弟。同窗伴读,同桌共食,同塌而眠。寒冷的天气,夜里总会醒来几次,为睡品极差的人把棉被从地上拾起重新盖好。春花烂漫的泗水河边,两人共骑一马草长莺飞,会有短圆的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紧紧揽住自己的腰,累了就趴在背后安稳睡去。
感情好得所有人都在说两位公子恨不能贴在一处做了那须臾不离的连体人。
也不记得何时开始疏远。应该是在父亲被贬官离京之后。送行时,刚能控缰自如的莫斐骑着马追出去老远,素来骄傲跳脱的大男孩拉着少年的手哭得泣不成声,反把个内敛持重的苏锦言弄得不知所措,落荒而逃。
后来就是鸿雁传书。一个月总有七八封。莫斐顽劣成性,精明调皮心气又高,太学里其他王宫贵胄的孩子不是被他欺负就是敬而远之,竟没一个对他的脾气。没了苏锦言的暗中照拂,他也不知挨了师傅们的多少戒尺受了父亲的多少训斥,种种苦闷郁结都借纸笔倾诉在送往青州苏府旧宅的信中。
感情是酒,至少在苏锦言这一边,一封封的信笺折好收妥,泛黄了之后拿出来细细的一字一句的读,会心的微笑,傻傻的发呆,想来是白发苍苍之时可供消遣的赏心悦事。
直到,他知晓了莫斐喜欢女人。
十四岁时,莫斐第一次尝了云/雨滋味,和一个勾栏女子。他把整个过程用了极轻佻的文字写给苏锦言,字里行间却难掩激动兴奋之情。末了写道:“将来娶妻,房中乐事必教她学一学青楼掌故,方不辜负良辰美景。倘汝来京,同游共赏便吸髓知味尔。”
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模样,且直到此时,仍对两府联姻之事一无所知。朱雀侯府有意或无意为之,苏家一无所知。毕竟当时的门当户对已成如今的天渊有别。
两地来鸿去燕不曾停断,只是京城来书渐渐不似过往频密,每一封的内容也慢慢短少简单,苏锦言心如明镜,也曾拿话试探一二,话说得隐晦,大概粗心大意如莫斐并未真正明了真意,而这边的人自有一股傲气,便也把信写得四平八稳客套疏远。
如此又是一年。
突然有一日,莫斐写信来问:“取消婚约?”
无头无尾,一整张白纸,只这一句。
四个字。
取消婚约。
未了的问号只是礼貌,好歹曾经十载同处,如胶似漆。只怕他现下想来,后悔得肠青肚烂吧?
这一日迟早是要来的。苏锦言事事缜密,算无遗策,岂会不知?铺开宣纸,蘸墨提笔。
好。
除了这个字,他想不到还可以如何回复。
而就这个字,一个字,花了他整整三日来写。
做好了一切准备又有何用?直到这个时刻真正到来,他才明白,儿时的这段情,自己陷得到底有多深。
这一字书终是寄出去了。过了半月,又收到侯府的来函,却是寄给他父亲的,老侯爷亲笔。
老侯爷在信中为犬子的鲁莽行为万分抱歉,一再强调指腹为婚之约绝无推诿取消之理,“等来年令郎弱冠,便可定下良辰吉日操办喜事,到时会三书六聘将人接往京城成婚”。
苏父叫来儿子,问他意下如何。
苏锦言答得平淡:“我长他三岁,应该娶妻过门才是。”
知子莫若父,这强硬口吻不似平日儿子所为,苏父想了想便也明白其中道理,点一点头道:“他是侯门,未必肯入赘寒舍。既如此,不如由我出面将婚事取消了也罢。”
苏锦言垂首躬身:“全凭父亲做主。”
本来事情便要如此了结,怎料世事难料。那回复的信笺以及作为定亲信物的白玉指环尚未寄出,朝中官差却已到了。苏父又一次因言获罪,即刻押解进京提审。
出于累世的情分,更是出于道义,老侯爷对于苏父一案的疏通救助倾尽了全力。
朱雀侯因开国之功受封于太祖一朝,世袭罔替,荣宠备至。历代侯府均以辅佐君王、庇佑贤臣和清除奸佞为己任,深得士子清流尊崇。虽几任侯爷皆已不在内阁六部任职,但拜在门下的文官武将遍布朝野,是庙堂主政诸公不可小觑的真正侯门。本以为有此庇佑,苏父不日便可无罪释放,怎奈当今天子好大喜功,偏听偏信,朝中结党营私蔚然成风,势力纠结庞杂。苏父为人刚直不阿,几封冒死进谏的奏章几乎把所有党魁得罪殆尽,更有一股宁死不愿委曲求全的读书人傲骨,无论老侯爷如何拼死相救,也终落得发配边关病死途中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