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58)

作者:俞夙汐

昭明蹑手蹑脚将房门推开一条只供一人过的缝,侧身入内,才走两步,便听“啪”一声,似有何物摔落!心中一紧,抬头,却见座上那人正含怒望着自己!顿觉后背一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心道:“官家。。。是否小歇一阵,先用了晚膳?”言过却又自觉愚钝,正在气头上的人,岂有心思用膳!便垂首待听圣训。

然事似乎出他所料,静默一阵,官家却只出了四字:“晚些再说。”

元适一直在殿外徘徊,好容易等到昭明出来,却是一脸愁容,便知结果,二人相对叹息。

此时殿中,越凌打发走了所有人,却也看不进去奏章了,桌上烛火明灭,闪得他头阵阵隐痛。走入内室,一头倒在榻上,欲养一养神。只奈何眼前飞来绕去总是那人身影,以及那冷冰的六字:此间乐,不欲归!

不欲归!南宫霁,究竟是何缘故,令你竟敢明目张胆抗旨?!

是因出洛阳一事尚在与我置气?然尔当知此乃权宜之策!先帝明令在先,吾如何能违抗?况且汝当初有言在先,愿为吾分忧,为何转瞬便忘了?还因此怨恨与我?!殊不知这半年来,吾从不曾忘记当初之诺!为能让你回京,吾苦费心机,甚是借故将朝中一干旧臣尽数贬谪,纵然是宰相吕谘,也因反对此事,遭贬郑州!孰料到头来,却是枉费心机!

南宫霁,事到如今,朕如何还能听任你?你不欲回,朕却偏要你回!

洛阳的残雪尚未化尽,催促南宫霁回京的圣旨便又到了。

望着廊下银珠犹挂的红梅,南宫霁黯然出神,耳边回荡着禹弼方才之言:君命不可违!此番圣旨连下,可见上已震怒,郎君切莫忤逆!否则,后果不可料!诚是!

实则,南宫霁如何不是早生悔意?!说来还是酒醉误人!以染疾为由拖延回京便也罢了,竟还写下那封信,实是明里抗旨!那人若不震怒,便有失天子之威了!而如今回京已是必然,之后负荆请罪亦是难免。回想这大半年间所历诸事,及至眼前,怎不教人徒生感叹!今后,恐还诚如禹弼所言,君是君、臣是臣,当初情谊,便毋庸再提了。

只是若要回京,新荷之事便瞒不住了。有了身孕,总不能将她孤零零一人落在此。之前不接她入府,是怕她步柳氏后尘,且她一介乡野女子,泼辣尚不如柳氏,惟怕她受不得朝云欺凌,过分委屈。只是到当下,却也无他法了,想来便因着她身怀六甲,朝云亦不能过分为难之。

明道元年三月,南宫霁奉旨自洛阳归京。

时隔大半载,再入宫中,似乎人事皆未大变,为何心境却是天壤之别?

直至跨入东华门,才幡然醒悟,今日已不是去往景福殿!而福宁殿,走西华门则要近许多。好在自己是来请罪,并非十万火急,早一刻迟一刻,也无甚关系,且慢慢来罢。

引路的黄门见他走得这般悠闲,心下不禁着急,官家已知他来,若是路上用这半天,唯恐得了怪罪!心下一急,步子倒是自为迈开了。只是一阵之后,却觉身后无了动静,回头一瞧,那人竟已落在了几十尺外,正驻足望着一旁的宫苑出神。

一别年余,资善堂还是原样,只是大门紧闭,看去已久不沾人气。

“此处如今已闲置了么?”

无头无脑的一问令匆匆回头的小黄门一脸莫名。半晌方才领悟过,道:“您是说这资善堂罢?自官家登基后,便闲置了,只隔三差五有人来打扫通风,说是哪日官家想起,偶为驾幸也不定。”

南宫霁淡淡一笑:“是么?官家如今日理万机,却还想得起这些?”

福宁殿乃天子寝宫,较之景福殿,自要宽敞许多。只是此处于南宫霁,还是生疏了些,他过去多只在资善堂与景福殿行走,除非有召,否则实少涉足。再说来,他先前数回来前来,不是听训诫,便是请罪认错,今日又是如此,看来着实非福地。

眼见大殿已近在眼前,才倏忽想起:越凌此刻在做甚呢?读书、作画、批奏折,还是。。。与嫔妃厮混?这最后一念实令他一惊:越凌向来自律,况且这光天化日的,应是不至于。。。

正胡思间,见殿门已缓缓打开,出来的不是内官,而是几个女子。南宫霁略一侧目,目光正与中间那紫衣女子对上,看去她大约十六七,容貌只算寻常,粗看去尚不及身侧的宫娥清秀,眼神亦为黯淡,看去倒似怀有苦楚。对视或只片刻,两人皆急将目光移开。紫衣女子一言不发,默默在宫娥簇拥下离去。

南宫霁当下心内一声冷哼:越凌,半载不见,果真当刮目相看!只是这宫中难道。。。再无姝丽女子了?这等姿色,也能邀宠?想到此,心内竟是莫名一阵痛快!只是一转念,却又起狐疑,说来那女子的眼神,全不似得了好处,反之,倒似受了何委屈。。。着实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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