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204)
士杰闭目长为一叹,幽幽道:“我将她做棋子,然大王与殿下又将她视作为何呢?难道不是安抚我宇文一族的一颗棋子么?”
南宫霁当即一怔,竟是哑然。
“士杰落得如此下场,本是咎由自取,殿下全不必有何不忍,但知自古成王败寇,本常情耳!士杰虽死,然死而无怨。”言罢,又伏地一拜。
南宫霁闭目,叹息许久。然既来之,则心中之惑,则还欲问个明白,便道:“想必上回谋刺夏枢密一事,也是你所主使罢?”
士杰垂首不答,南宫霁便作他认了,然心底的疑惑却更深,道:“谋刺未果,然已令朝廷对我起疑,汝缘何又煞费苦心,再生下毒一计?再说贡酒一案,你既有心陷害,何故最终又愿一人担罪?若到底指我为主谋,想来大理寺也无从查实,岂不更易达成目的?”
士杰沉吟许久,终未答他此问,只道:“士杰罪孽深重,临刑却还能得殿下相送,已然无憾!殿下既该言的已言过,此地不宜久留,便请回罢!”
事到如今,再言甚么真相苦衷,于一将死之人,实是多余!
南宫霁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欲再多相逼,想来也如他所言,此情此境,再多相对也只徒添伤怀罢了。只是到底心怀不忍,但想此刻,若还有事可令他得所宽慰,便是柔素了。所以道:“柔素当下,死罪已免,我也当尽力保她无恙,你大可安心!”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士杰的声音紧随而至:“多谢殿下!士杰当死,然小妹无辜,求殿下保全于她!”果是其人将死,其言也善!
南宫霁心头一震,一时间,旧时情景又浮显眼前,想起当年之亲近,不禁潸然。殊不知此刻,身后囚室中,深陷绝境之人,也正犹自苦叹:始作俑者,却亦有苦衷。
位高权重,震慑主上!蜀王忌惮他宇文、慕容二族,已不在一两日。父亲早便苦心筹谋,欲为自保之计。两位叔父固然以为不可坐以待毙,遂起意领兵入京勤王。然父亲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南宫氏兵戎相见,因此举胜算难言大,且当下他阖族皆在京中,一旦起事之消息走漏,恐是未待大军抵达,他一族百千人便先成了蜀王阶下之囚!所以当下,还当以离间大梁与南宫氏之计为先!若得逞,大梁势必兴兵问罪,到时他宇文一族自可见机行事,倒戈相向,亦或坐收渔利,皆是上选!便是不成,想必也可激发大梁对南宫氏之猜忌,彼时内外交困,南宫德崇便断然不敢轻易触动他宇文氏的逆鳞。反之,还当加恩于他以收拢人心。
却熟料事出不如人意:收留叛臣、行刺重臣两案,虽令大梁起疑,却远未达初衷,反之,还牵累慕容一族获罪。损了这一臂膀,父亲自然懊恼,而事至当下,蜀王当愈发容他不下!遂决意先发制人,定要令大梁对南宫氏失尽信任,出兵西伐。
下毒贡品,本是良策,却可惜谋划不周,行事匆忙,留下破绽,终还败露。诚然,他可至死咬定乃受南宫霁指使!只是此说并非全无漏洞,且凭空之言,也未必能取信于大理寺。而另一缘故,实是因他对南宫霁与小妹柔素深怀愧疚:将他二人牵入其中,本是不得已,如今再妄加污蔑,于心何忍?再说他宇文一族如今已然垂垂危矣,万一有一日不幸步上慕容氏后尘,也惟愿南宫霁能念在他宇文士杰今日这一念之仁,可对父亲与小妹网开一面。
深长一叹后,跪地,向西一拜:父亲,孩儿能为宇文一族所尽最后一丝绵薄之力,也已尽了,今日之后,生死殊途,孩儿再不能尽孝于跟前,愿您多为保重!
贡酒一案终趋平息,惟今令南宫霁牵心的是柔素!无论是因当初对士杰有诺,还是因心中多存愧疚之故,皆不能见她再受磨难!只是时至今日,教他再屈意入宫去求那人,实是不愿,且柔素已得免去一死,当下再求轻赦似有得寸进尺之嫌。。。
一番苦思之下,终出一策:以退为进,上疏自陈己罪、请辞蜀王世子之位以谢!若那人尚存自知,见此必心生愧悔,或为平自己之忿,便赦免了柔素也不定。
只可惜此回,南宫霁算有遗漏:奏疏呈上多日,却如石沉大海,久久不得回音。
半月后,宇文柔素教充籍为奴!
大失所望,纵然百般不情愿,南宫霁却也只得再一回入宫求情。
这一回,越凌勃然大怒!须知便是他那奏疏不上,朝中也早已不乏议论,欲令蜀王易储!越凌为压众议,已然招来许多腹诽。而当下风波才息,他却自来生事,幸是那封奏疏早教吕谘压下,外间并不得知晓,才免另生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