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76)
俩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凝检拍拍凝理的肩:“坐下歇一歇吧。趁这时判决还没到来,陪你老子说会儿话,吃口茶。”
凝理颔首说是。
凝检心底隐隐升起一种猜测。
他问凝理:“日后,你想在朝里谋得什么官职?”
凝理:“官职非我能左右。陛下若赏识我,就算赏我做个散官,那我也心生欢喜。陛下若不赏识我,就算让我做宰相学士,那我也如坐针毡。”
凝检:“你想说的是陛下赏识你,还是旁的赏识你?”
凝理:“自然是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陛下,还能有谁?难道爹知道这世间还有比陛下站得更高的人?”
凝检没被他绕进去,把茶盏一掷,“你心里若是也这般想,那就再好不过。记住,无论何时,凝家永远要比李家低一头。低一头不是因为没能力,而是生来注定要低一头。”
凝理知他是在劝诫。但自他决定夺权起,他便再没回头路可走。
为了骑最矫健的骏马,搂最心爱的女人,他只能慢慢抬起头,直到抬得比任何人都高。
于下人而言,诏狱里的日子称不上极其艰苦。但于几位主家而言,这日子真是过得令人绝望。
诏狱是一个能让人抛却所有时间观念的存在。
不知在这里过了多少日,只知那高窗一亮就是新的一日,高窗一暗就是深夜。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不知还要继续在这里待多少日。
凝玥抱怨,岑氏啜泣,凝检凝理淡定。
凝珑脸上没个表情,每日都板着脸,警惕地观察四周。
大通铺不仅床板硬,连枕头也只是一个长草枕。起初岑氏很难为情,这草枕顶多只够两个人用,但牢房里有四个人。
她把另两位婢子赶去别的牢房,勉强给凝珑一个面子,把云秀留了下来。
歇息不枕枕头,那就得枕着自己的胳膊。谁枕枕头,谁枕胳膊,岑氏好生为难。
客观来说,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凝玥凝珑俩姐妹去用枕头,可俩人这几日闹了许多矛盾。让她俩枕同一个枕头,哼,那是比登天还难!
索性自己和凝玥去枕了。
岑氏厚着脸皮:“珑丫头,你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妹妹才刚及笄,你比她多享了几年福,现在让让妹妹,好不好?”
凝珑瞥了一眼那草枕。
她清高仍在,就算岑氏不出面来说,她也不稀罕这草枕。
索性点头说好,落母女俩一个人情。
云秀最看不得凝珑受委屈。她把仅有的一身换洗衣裳折成方块,搁在凝珑头底下。
这时候正值深夜,除了凝珑和她,旁的都已睡熟。
到处静悄悄的,云秀也把话声放到最轻:“姑娘,别枕胳膊,再把胳膊枕麻喽。来,你枕我的衣裳。”
凝珑睁着眼看月光,听到云秀这话,羞赧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虽是在坐牢,可日常盥洗还是能做的,只不过做得不比从前自在。
从前凝珑洗头发可是件郑重事,洗起来极其讲究。今下却只能过两遍水,草草完事。
凝珑小声说:“我头发脏,不能枕你的衣裳。”
云秀被她这话弄得热泪盈眶。抬眼看去,凝珑依旧美得高贵。发丝不油,只不过没梳成髻,用一根木簪挽着,显得有些蓬散。
凝珑也是闺阁千金,可她不像凝玥那样矫情得不合时宜。她未曾抱怨一句,平静地接受富贵,也能平静地接受落魄。
但云秀心里仍不是滋味,“姑娘干净得很呢,枕我的衣裳,那便是这衣裳的福气。”
这时候云秀还愿意打诨,还愿意想尽办法哄自己,凝珑也是眼眶一红。
她离云秀更近了些,扯过一床烂被子盖在身上。
“对不起。”凝珑真诚道,“都怪我没早点铲除冠怀生这个祸害。”
云秀很清醒,“哪里是姑娘的错。”
说罢,云秀指了指对面打鼾的凝检。
“分明都怪老爷。都怪他太贪,把一大家都推进了坑里。”云秀有些困,可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姑娘心地善良,美好得像下凡的仙女。姑娘才不会做错事呢。”
话音刚落,她人就已经睡熟起来。
凝珑越是感谢云秀,便越是恨冠怀生,恨程延。
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早已把程延迷得魂不守舍,好让程延能完全为她所用,好让她能使唤他做任何事。
她以为她与冠怀生之间是“天赐良缘”,他恰好完美贴合她的泄.\\|欲要求。
原来程延与冠怀生才是猎人,而她才是被肆意玩弄的猎物。
凝珑翻过身,继续盯着月光看。
明明初秋刚至,可她怎么就感到浑身发冷。尤其是那颗心,仿佛用炭火都无法将其烤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