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182)
老张家的口水鸡最是难买,大冬天里,天不亮就要起来早早地去排队,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老百姓,通通先来后到,没捷径可走。冠怀生排了一个时辰方归,凝珑还当他是去找同僚说事去了。
他挑筷夹了块不肥不瘦不多油的,递到她嘴边。她顺势张口接下,慢慢咀嚼。
“确实好吃。”凝珑真诚夸赞道,“不过下次就不要自己犯傻去挨饿受冻了。”
她起身,拂落冠怀生肩头的雪。
他却把眸一转,瞥见窗户上的两个字。
说出去,她又要恼了。他假装没看见,扯着她去院里堆雪人。
凝珑尚存着一颗童心,手指头越搓越红,不断哈着冷气,却认认真真地塑造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不知是谁先抛出一个雪团,也许是云秀,也许是冠怀生,总之大家打雪仗打得不亦乐乎。
凝珑脚边是一个神态傲娇,用萝卜当长鼻子的小雪人。而小雪人旁边是另一个纨绔小雪人,目光如炬地看着院里的欢声笑语。
不知是谁喊了凝珑,凝珑一回头,正好被一个雪团扑中。她愣了愣,随即揪起更多雪团,胡乱投着。
挡着脸,扭着身,这里那里来回窜。
余光中,爱人与好友都在,仿佛什么都不曾变。
过会儿玩累了,大家坐在游廊底下,脸庞红彤彤的,个个大喘着气。
夜里,凝珑打着哈欠,说不守岁了,“也没人看,何必让自己累得慌?”
冠怀生横抱起她,却把她搬在软榻里,“奴才伺候姑娘洗脚。”
凝珑踢了踢他宽阔的肩膀,“去你的,没个正形!”
她问:“怎么不让我躺床上?”
他朗声道:“奴才先给姑娘暖被窝。”
凝珑被他的绘声绘色逗得咯咯直笑,“你这奴才分明是自己熬不住想先我睡去,还给自己找个理由来!”
盥洗毕,冠怀生与她皆换了衣裳,他果真把被窝暖热才叫她躺进去。
暖和使人发困,她娇小的身躯完全被他包裹,汲取着温暖,眼皮上下打架。
捞了捞枕头,本是想枕得更舒服些,却意外地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鼓鼓的红包。
冠怀生困意也浮了上来,拍着她的腰:“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红包。”
凝珑:“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呀?”
她心里自是欢喜的,只是她未给冠怀生准备红包。拿人手短,平白无故地生了点歉疚。
凝珑转过身看他,“你想要什么礼物?”
冠怀生:“说句喜欢我。”
凝珑又把身转过去,卷着被褥往里面走。
他赶紧追上去,“好好,你不愿说就不说。”
凝珑把脑袋闷在被褥里:“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清楚?非得要说出那些个字眼,才能证明我的心意?”
这又是她那自尊心作祟,冠怀生也不愿逼她,“那……不如给我个暗示?”
凝珑闷闷地“嗯”了声,“反正我是不会说的。往后你就注意着我的暗示吧!”
“那什么暗示才算是喜欢?”
“你自己猜去!”
“提到某个人?”
“不是。”
“提到某件事?”
“不是?”
“提到某个风景?”
凝珑不再吭气。实际上,她自己也没想好用什么暗示冠怀生:她对他非常中意。
但自古以来就兴借景抒情嘛,这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便默认了。
冠怀生得她一句承诺,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自此凝珑每每跟他说起天气或风景,他总要格外注意,直到听到她要说的话外之意。
次年清明,小两口去程家祖坟扫墓。
程拟的墓挨着他的夫人,两墓间长了棵婀娜柳树。绿盈盈的,明明是扫墓,却总能扫出无限生机。
凝珑想冠怀生应有些话要跟他爹娘说,便兀自走远,给他一个独立的空间。
纸钱噼里啪啦地燃烧,缕缕白烟传递着他对亲人的思念。
其实有时候,活着未必不是一种残忍。程拟爱子女,但他更活在悲痛的回忆中。终其一生都在后悔没有即使挽回夫人的性命,后来卧病在榻,每每病得迷糊,嘴里喊的都是夫人的名字。
看似深情,但这种深情是一把钝刀子,割着自己的心,也割着子女的心。
冠怀生想跟爹娘说什么。
“儿如今不再孤单了,儿找到了媳妇,与她相伴,再不觉孤单。”
从前他问程拟,为甚人一定要寻个伴侣,自己逍遥自在不好吗?程拟只叹他太年轻,“你没经历过,便不懂陪伴的乐趣。陪伴会让你觉得,即便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也不足为惧。有人与你同喜,与你同忧。世间关系大多如浮云,倏聚倏散。若能找到厮守终生的人,那便是这一生最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