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25)
海连走进看台的时间尚早,正中央的场地内还空荡荡的。撒着细砂和石灰的地面十分干净,一点也不像昨天才躺过好几具尸体的样子。来看这种血腥争斗的多是泥巴区那些穷极无聊又想发泄暴力兽欲的男人,亦有些看似衣着朴素的观众,然而凑近了便能发现他们隐藏在灰扑扑的大衣下花纹精致的内衬;女性看客少,但并非没有,她们由男宾与保镖拱卫着,为了不让外人认出身份,还得在脸上加上一层覆面,仅可见的只有白皙耳垂上米粒大小的宝石在昏暗的场地内熠熠生辉。
只是哪一个人才是奎勒?
是那位眼睛都不眨就在托盘中放下一袋钱币的老者?还是那位正在和同伴讨论烈马过往血腥战绩的男人?甚至是那位纤细小指上还带着戒指的蒙面姑娘?
既然奎勒是烈马的忠实支持者,又在法卢科的文件中榜上有名,总该是个人物。海连看中了几个出手阔绰的目标,正打算再凑近点好好观察时,后腰忽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晚上好。”身后那样东西的主人发话了。
隔着单衫,海连也能感受到那样东西冰冷,坚硬,已经将他贴身衣裳压出了一个锋利的皱褶,并且在持续而无声地继续下陷,再过一秒,他的腰上就能添一个血淋淋的豁口。青年反应极快地往前站了一步,用巧劲甩开挟持的瞬间回头,刺客本能的警觉与敏锐让他在微光中捕捉到了行凶人的眼睛。
“你要捅的不是地方,这位置没有可致命的内脏,一刀杀不了我。”海连歪了下头,“同行?”
那人轻蔑的笑了:“你说对了一半。”他咧开嘴说话时,猩红的舌头在猩红的口腔里耸动,像是一条蛰伏的蛇。
对方收起了匕首,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匕柄在昏暗油灯下一晃而过,恰好能让海连看清上面的花纹。
毒蝎琥珀。海连在心里骂了声晦气。
碰到了最麻烦的同行。
他半年前帮法卢科做事,目标是一个私售缇苏军火给莫亦国的军官,结果这桩任务正好和毒蝎琥珀冲突上了。一般人估计早就认怂退到一旁,偏偏海连那会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了风,他仗着身手好,在毒蝎琥珀们的重重戒备下硬是结果了那个刚从船上走下来的倒霉蛋——落跑时还不忘朝这帮御用刺客的耳边吹上一声得意口哨。
事后法卢科把海连骂得狗血淋头,说从来没有人敢挑衅国王的刺刀,就连治安厅看见他们都是绕道走,他劝海连还想保住小命的话,就赶紧出海去外面避避风声,海连这才在毒蜂号上漂了半年。结果现在刚上岸没半个月,又撞上了这帮凶神,海连除了自认倒霉真是无话可说。
“你上次杀了那个老胖子,害得我们追查了一年的线索就此断了,”那人声音压得很低,但恰好能让海连听清,“我们首领很生气。”
有法卢科的警告在前,海连马上道歉:“那次是我的错,我不知道那个人对你们很重要,今天你们的目标也在这?那我马上就走。”
他抬脚就想溜,结果身子还没转过去,胳膊就被人从旁给攥住了。又一位毒蝎琥珀,还是个姑娘,女孩面具下的眉眼弯弯的,指甲上的丹蔻比血更艳。
“我不爱对女人动手,”海连说,“放开我。”
“你没机会对我动手的。”对方笑嘻嘻地道。
果然,海连还没来得及抬起另一只手,他就被第三只毒蝎琥珀给架住了剩下的那只胳膊。
海连有点无奈:“你们到底在这个拳场里安插了多少人?”
“你猜?”
所有的毒蝎琥珀都在黑暗中微笑,这笑容和姓方的一样让人讨厌。海连烦透了他们这副得意洋洋又游刃有余的表情,仿佛自己只是他们掌下的一只虫蟊,随时都会被伸出的一根指头碾死。
他懒得挣扎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想杀我可用不着这么多人。”
“你打过黑拳吗?”最开始出现的那人忽然问道。
“什么?”海连一怔。
“你不在我们今天的名单上,我们自然不会决断你的生死,但是上次居然被羞辱的事总是记得的,所以……”那人的舌尖在雪白牙齿上滚过一轮,他笑着道,“祝你好运,无名刺客。”
21.
“我也想上去试试。”
“你也想当个玩具?像什么‘豺狼’‘剑齿’一样,光着膀子露着傻笑,举着脏兮兮的拳头,让观众朝你脸上扔花束和硬币?”
“我只是想试试,打着玩儿。”海连坚持道,他撇了下嘴,“老是让我解决那些躺在钱堆里睡觉的混蛋让我觉得有点欺负人,他们都不会反抗的。”
盲鹰阿格推了他一把,少年踉跄两步,从原本的灯火下退回到了黑暗中。“站好了小子,这里才是你该呆的位置。看好场子,别出乱子。”他的老师用仅有的一只浑浊眼睛向他投去警告的眼神,“何况,你以为你上场就不是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