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63)
“这是……”
暗哑破碎的嗓音令所有人侧目,母亲、兄长、大夫、家仆都围了过来,裴昱以为自己睡糊涂了,为什么还在自己房里看见僧人和道士?
一通兵荒马乱后,方知母亲听了旁人提议,把靳晓常用的香药、丝绦香囊、贴身寝衣都取了来,放在他床头。
而他刚才闻到的,就是娘子平时用来熏床帐,她自己合的香方。
独一无二。
带有她个人印记的白鹃梅淡香。
裴昱握住一只香囊缓缓摩挲,很轻易就能想象出靳晓缝制时的情形,她很擅长捣鼓这些小东西,也很喜欢做了送给他。
握在手里久了,香囊里装的花叶也被他的体温烘热,清雅味道比动辄千金的沉香好闻多了,手指抚过细密针脚,连带着眸光都温柔了几分。
容华郡主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成想儿子真的醒了,醒来又是这副样子,若不是顾及他伤着,还真想好好调侃两句,于是一边掖被子,一边问:“昱儿啊,你就这么喜欢傅小娘子?”
喜欢?
裴昱一怔。
靳晓也问过的,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他怎么会爱她呢。
用尽手段和她在一起,明明只是因为想得到她炽烈的爱意,只是想知道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是种什么滋味。
从爹娘那边获得的爱是有条件有限制的,若兄长完全健康,若姐姐没有夭折,好好长大成人……他必然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间。
裴昱一直都清楚,一连两个孩子都出了问题,他们没办法,没得选,才会生下他,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而靳晓爱他,全然给出信任、依赖与爱慕,不掺杂一点水分,不考虑利益条件,会一往无前向他奔来,他只需要站在原地展开双臂,她就会高兴地扑上来,抱个满怀。
他不用付出太多,就可以轻易得到她的爱。
因此,他心安理得地做一个索取者,尽情享受。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离开吗?
裴昱不免想起那个真实得可怕的梦境,靳晓在一声声哭泣,说都是他逼的,宁愿跳河也要逃离他。
他又想起在她面前失控,把她吓到的自己,本质上和动不动就生气的母亲、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父亲没有区别。
裴昱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神情,肌理的走向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压抑,至于压抑的是生理上的伤痛,还是自心底生发而出的痛,就只有他一人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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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干风冷雪漫漫,不多时宋州的民居屋顶便被覆上一层糖霜似的雪被。
静夜里,一户人家的窗开了条小缝,从里面传出碰杯欢庆之声。
靳晓以茶代酒,敬简娘和虞歌。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这回靳晓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权贵,什么叫势力——整个中都如同布下了天罗地网,四处都有人搜寻她,甚至城里布告栏都贴了她的画像,重金悬赏。
还好在这近似通缉的搜查前,她就已经住进了旅店,且戴着帏帽,没有被人看见长相。
但总这么躲着,迟早会被找到。
靳晓只得在一个清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出门,想从水道碰碰运气,谁知就叫她撞见了简娘!
原来,简娘和虞歌并没有放弃帮她,只是她们见清潭苑守备森严,毫无接触的机会,后来更是无意中发现裴昱带出门的那个“靳晓”并非真的靳晓,把她们弄得一头雾水。
虞歌孤身一人带孩子,手头不算富裕,简娘更是一穷二白,两人在中都呆的时间长,便有点捉襟见肘,是以,简娘拾起了当花娘前的老本行——磨镜。
简娘她爹是村里有名的磨镜匠,他们家又住在蟒河边,取水方便,时常借蟒河水给人打磨铜镜挣钱,简娘给爹打下手看着看着就会了。
说起这事时,简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靳晓却知道,简娘也是无奈之举,她爹好赌,为还债把她卖去花楼,又把她娘的看病钱输光了,简娘恨死她爹,是不愿意拿他教的手艺当做营生的。
为此,靳晓心里又感动又惭愧。
后来两人与虞歌汇合,乔装改扮后借着送货的牛车出了城,南下在宋州落脚。
此处是虞歌母女的家,虽小,却温馨,处处可见细致,收留了靳晓和简娘后,这里便越加热闹。
三人在空闲时也曾交流过,靳晓一直以为那个和她生得有五分像的女子就是傅筠,但简娘她们说,听人唤那女子为靳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