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59)
他想快些确认靳晓的安危,想听她甜甜唤一声夫君,然后捧腹笑他大惊小怪,那样,他的心也可安稳落下。
两刻后,遥遥望见清潭苑安稳如初,没有火光没有黑烟,包括门口值守的人也好端端站着。
再是栖云馆。
裴昱几乎是跳下马的,一刻也没有停歇就直往里进,后腰洇出的大团血印引得哑仆啊啊直唤。
夜色昏黑,雪越下越大,树枝上存了薄薄一层,坠着淡淡梅香,长靴踏过满地莹白,沙沙作响。
“娘子?”
“娘子——”
冷玉壳子似的脸被风雪拍打得更僵冷,裴昱用手背抵了抵,果然一片冰凉。
想到妻子和她腹中孩儿,裴昱在原地顿足几息。
再抬步时已经挂上妻子最喜欢的和煦笑容,眸光也愈渐澄澈清明。
可推开一间间靳晓常呆的屋子,都没有她的身影。外面下着雪刮着风,她一个怀胎女子,能去哪儿?
裴昱的笑冻在脸上,为她酝酿起的温和外壳也碎了个干净。
想到上回在厨房见她跟下人们凑在一起吃暖锅,裴昱举步就走。
只是甫一出门便见何管事跪在廊下。
“二公子,少夫人离开了。”
裴昱一言不发,如一座斑驳的碑,定定矗立。
何管事膝行至裴昱跟前,以头抢地,又重复一遍,“少夫人离开了,老奴失职!”
风声如涛,呜呜咽咽地不停吹啸,廊下靳晓亲手挂的风铃也被吹得一阵疾响。
“不可能。”
裴昱的声音比风雪还冷,眉目间染上一丝荒唐笑意,“不可能。”
他俯身,定定盯着伏地请罪的何管事,“你也是国公府的老人了,不要跟我开玩笑。”
“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她一个?”马鞭狠狠摔在地上,裴昱温润的乌眸染上愠怒,视线一一扫过再场的人。
尔后拂袖转身,大步迈进靳晓的卧房。
床帐、箱笼、桌案,都跟他离家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动,只是女主人不见了。
裴昱捏起桌上压着的纸张。
上面凌乱记着几个名字,是她这段时间翻阅典籍书册,为孩子拟的大名小名。
纸上圈圈划划,如她所说,一个也不满意。
既还未择好名,怎可能突然离开?
裴昱紧紧攥住单薄的拟名纸,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其化作齑粉。
积郁之气在体内不断翻腾,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难以呼吸,裴昱几乎不用费力就想起那个梦境。梦里他掐着靳晓,而她惶恐又无助地哭泣。
心上顿时又闷痛几分,裴昱挪动僵硬的身子,脸色发沉,沉得有如乌云上聚集而后坠落的凝珠。
“何时走的,怎么走的,原原本本说出来。”
何管事一五一十道来,痛心疾首:“老奴也是为了您,为了国公府着想啊!”
“好,好啊。”裴昱低低笑了声。
走得这样轻易,走得这样果决。
其实对父亲外室说的那番话,也是裴昱在提醒自己。
枕边人的事,枕边人最清楚。
无论失忆与否,靳晓都纯挚而简单,哪里来的心眼作出完美的戏呢。他早就知道她在隐忍,在蛰伏。
只是他在赌,赌靳晓的爱,赌她会爱上他毫无伪装的躯体和灵魂,甘愿与他一起沉沦进黑暗中。
他也在沉迷,那种总有人会等你,总有人会爱你的感觉,如上瘾一般侵蚀意识。
人都是喜欢被偏爱的,裴昱也不外如是。
只是,终会梦醒。
积郁之气瞬间找到出口,叫嚣着奔涌着,似要蓄力把五脏六腑撕成碎片。
裴昱眉眼冷峻至极,下颌紧绷,低喃道:“那又如何,不死,便不休。”
尔后他抑下怒意,把靳晓的样貌及穿着交代给侍从,命他们全城搜寻,城门、水门,客栈、牙行,均不可放过。
侍从领命而去,栖云馆一下空荡了,魏六见公子条理清晰,语声冷静,不像是气昏了头不顾自己安危,遂提醒:“公子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裴昱脚步适时顿住,魏六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奴这就去找大夫,公子稍候!”
下一刻,却见长身玉立的青年如松竹崩裂,哑然倒在风雪里。
第28章
细雪簌簌, 无声落入河面,也无声浸润青石铺就的曲折长巷,叫人一时分不清回到了江南, 还是仍旧身在中都。
裴昱顺着线索查到靳晓踪迹, 一路追至药堂。熙攘人群中, 他一眼就捕捉到她的身影, 也注意到她手里拿着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