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51)
“学生不敢。”
裴昱又是一个叩首,半干的血迹粘在宝相纹地毯上,“傅大夫为学生治伤,悉心照料,可谓学生的再生父母,学生不敢以恶意揣度。”
听这话都快倒打一耙了,皇帝的怒气却渐渐消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堂外甥和他其实是同一类人。
当年奚氏认命远嫁,又舍不得孩子,是他软硬兼施,不择手段把人接回来,又哄了整整两年才得她点头,将她捧上凤位。
现在这裴二刚戾又偏执,皇帝隐隐从中看出自己当年的倔模样。
“行了,把朕的地毯都弄脏了,快滚回去看伤罢!”
皇帝让郑内侍过来,吩咐道:“容华姊姊最是护短,没得叫她看见了着急,郑得乐,你找几个人护送二郎。”
皇帝看着裴昱四平八稳的模样,笑意愈深:“送到府里也别急着回来,就让人留在二郎身边,好好侍奉。这可是大雍的状元候选啊,莫要出什么闪失。”
裴昱告退后,皇帝叫人进来收拾这一片杂乱,随后斜倚几案,咬了口果子含糊道:“跟杨元登说一声,显国公凯旋前不动裴昱。”
郑内侍有所迟疑地开口:“若傅大夫等不及呢?”
皇帝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嗤笑道:“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都能给养丢了,他没脸求见皇后。”
说到此,皇帝顿了顿,扫了眼在场所有人,“傅从初入京、傅筠失踪,这两件事皇后若知晓了,朕亲自砍你们的头。”
说这话时,他甚至笑眯眯的,仿佛只是在对下人讲果子清甜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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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包围清潭苑的事很快传入容华郡主耳中,她夤夜杀来,却扑了个空,得知儿子被传唤入宫,也不回国公府了,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清潭苑正堂。
待儿子出现在视野里,容华郡主有许多教训的话想说,却在目及他额头上裹的纱布时,生生顿住话音。
缩在角落里的阿霓被这僵凝的氛围吓到,忍不住打起冷嗝。
突兀的嗝声叫所有人将目光射向角落。
“这位便是少夫人罢?”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容华郡主并未注意到对方面白无须,怫然不悦地斥责:“我们母子说话,何时有你插话的份?一点规矩都不懂!昱儿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内侍刚想张口,裴昱面色冷淡地提醒:“阿娘,这几位是圣上暂借给儿子随侍左右的。”
这是要寸步不离跟着他,名为照顾实则看守!
虽不知儿子究竟犯下何事,但闹到皇帝都震怒的地步,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容华郡主登时甩了袖子:“我明日进宫,代你这不孝子请罪!显国公府好端端的门庭都要被你这孽障败坏光了!你叫我有何颜面去祭拜裴氏先祖?”
“儿子无错无罪。”
裴昱直视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无悲无喜,平静得好似深夜的清光河水。
莫名想起小时候和大哥一起被爹打手板,娘听说了立马从佛寺冲回家,请京城最好的大夫给大哥看伤,还怪爹把大哥吓坏了,要是打出问题来绝对饶不了爹。
六七岁的他跪在祠堂,看着娘气势汹汹来,又看着他们三人喧喧闹闹离开,那一句“捅蜂窝的是大哥,不是我”终究没有机会说出口。
这个家里,他一直是多余的。
而母亲也很少正面直视他,据说他眼睛长得太像姐姐,他出生那日也正巧是姐姐生忌,母亲见了他总会掩面落泪,久而久之裴昱自己就识相地避开。
“孽障!你这是什么态度?”容华郡主抄起一个宝瓶就朝裴昱砸去,内侍大惊失色,连忙把直挺挺站着的二公子往边上一推,好赖算是躲过去。
“我就不该生下你!真真是来讨债的不成?!”
容华郡主怒极,心中翻腾的怨气如熊熊烈火,焚烧她的神智。
盯着裴昱的眼睛,往事一幕幕浮现。
女儿夭折后她夜夜被梦魇所困,除此之外还总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可无论是丈夫还是侍女都说没人开口。
容华郡主不信,明明有很多人在絮絮叨叨,嗡个不停。
一会儿是女儿凄厉的哭声,责问她为什么没把她看好,一会儿是下人窃窃私语,说她克儿克女,别哪天克了国公爷,整个公府一起倒霉,一会儿又是点头之交在背地里说她年少跋扈,现在遭了报应……
现在,小儿子腿疾痊愈,马上就要参加春试,马上就要让那些人知道,她生的孩子不全是有问题的,她的孩子也有能考上进士的。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非要作!非要惹事!
容华郡主气得两眼猩红,近乎嘶吼:“我也不该给你起这名!玉儿若还在,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子!你阿姐是多么伶俐可爱又懂事的孩子,从不叫我操心,而你,不配同玉儿唤一样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