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16)
“张嘴。”
靳晓回眸,见夫君两指间拈着一粒褐色的丸状物,她听话地张嘴、含住,却立时有一阵苦涩蔓延在口腔,将她逼出几簇泪花。
她苦着脸:“是药吗?舌头都苦麻了!”
“防止晕船的,需要提前吃。”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可爱,裴昱捏捏她的脸颊,又投喂进去一颗,只不过这次就不是药,而是蜜饯了。
靳晓的脸仍是皱着,嘟囔道:“苦的甜的混在一起,味道一点都不好,还勾出一点梅子的酸涩味道。”
“是吗?”裴昱听她含含糊糊地回了声嗯,便笑笑,捏住她的下巴吻上去:“我尝尝。”
舌尖蹭过齿面,只是清清浅浅地吻几下,小娘子就乱了气息。
裴昱松开些,缓声道:“不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就直接吃了?娘子这般信我?”
船只在水面上一荡一荡的,身子也愈发的软,靳晓偎着他,满不在乎地说:“难道裴郎还会害我么。”
好像太过信任他了。但成亲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若是整日猜疑,要如何安心成为夫妻、成为亲人呢?靳晓想着,捂了下自己发烫的两腮,羞赧地贴在他胸口,小声吐息着。
裴昱松松揽着她,眸色转深:“娘子说得对,为夫自然不会害你。”
随着一声嘹亮的呼喊,船只收锚启航。
云帆高挂时,恰逢一行黑苇鳽掠过,鸣声嘹亮。
靳晓站在甲板上,闻声遥望着远山近峦,以及一点一点变小的扬州城,倏然觉得,往后便是山水天涯,再难重逢。
裴昱并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只见她神色恹恹,淡淡愁绪将她的面容笼着,便举步上前,从后将其轻轻拥住。
这样的怀抱再熟悉不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夫君。靳晓往后靠了靠,寻得一个舒服的姿势。
小院满载他们生活过的痕迹与回忆,裴昱并未将其出售或租赁,而是请专人看顾。
是以,靳晓细语问:“送别时那些人说的导淮入江,是很大的工程罢?我们住过的那座小院就是临河而建,此番也会受到影响?需要拆除么?”
裴昱应了声,用通俗易懂的话简略地同她讲。
桨声汩汩,人声忽而悠远缈淡,靳晓的视线顺着运河水道,浮浮荡荡地飘向远方。
视线最末端就是扬州城门,高大宏伟。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一位本该被暗卫蓄意诱导去会稽、继而一路向东入海的男子,化了旁人不易看破的老妆,竹杖芒鞋,短褐穿结,隐没在流民中,缓步进入城池。
第08章
浓云遮住星光,月色黯淡。
浪声起伏,船身轻晃,几日来靳晓终于习惯这样颠颠的环境,夜里能够好眠,一觉到天亮。裴昱轻掖被褥,见她睡得安稳恬静,方才步入相邻舱房。
纸张摊开,墨字成篇,首列记有“岳州傅从初”五个大字,其后紧跟此人生平过往、家世背景以及十余年来的人际往来,巨细无遗。
依查探结果来看,并无不妥。
魏六道:“虽然傅大夫只是乡里的一位医士,但他医术精绝,乐善好施,在乡间名声也很好,邻里对傅家父女印象很深,一提起来都是夸赞。”
裴昱垂着眼帘,指腹堪堪停在一处角落,上面写着傅从初爱女甚深,独身带着女儿长大,从未让她受过一点委屈。
每天都会给女儿梳发,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小揪,也要细心地扎上女儿喜欢的发绳,俏皮可爱。就连小孩子玩乐的布偶,他也会亲手缝制了送予女儿,属实是独一无二的童年玩具。
裴昱在这一页上久久停留,垂覆着的眼帘将所有情绪收敛。
翻到下一页后,他手指顿了顿,眸光一点点凝住。
“那蛮人竟死了。”
裴昱喉间溢出一声讥诮的嗤笑:“倒是未曾听过征召入伍,仗都没打就死在半道的,真是命薄。”
怪道傅娘子丢了,只有傅大夫一人苦苦找寻,未曾听暗卫提过什么蛮人相随,原是如此缘故。
又将那白纸黑字阅了一遍,裴昱顿觉心情舒畅通达,神采奕奕。
——又少一人与他争抢。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裴昱才回到卧房。
房内黑漆漆的,却可闻细细声响,原还以为是两岸虫鸣低语,走近了才发觉妻子在啜泣。
“娘子?”
裴昱移步上前,将将点燃烛台腰间就骤然一紧,被人从后揽住。
“夫君,我梦到爹爹,我的爹爹。”
长身一滞,裴昱唇线抿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吗?”
裴昱手心搭在靳晓手背上,轻拍了拍让她先松开,却被抱得更紧。于是裴昱回转过身子,抱着她一起靠在床头。同时,掀起眼帘打量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