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123)
消瘦的青年跪得笔直,眼神不闪不躲,沉静如璧,“草民有罪,任皇后娘娘责罚。”
市井戏言,风月闲谈,往往不是空穴来风,总有个依据,再进行发散。奚皇后早就对宁宁的身世起疑,可怎么也想不到下首这个年纪轻轻大有作为的好儿郎,会是伤害小筠的混账东西!
坐在一旁轻易不敢出声的元亨帝也因此被剜了一眼。
“郑得乐,取九节鞭来。”见裴昱主动认罚,元亨帝借坡下驴,朝内侍使了个眼色。
裴昱低垂着眼帘,解开外衫。
不消多少鞭,行刑的侍卫甚至还未出汗,温热的血气便扑了上来,透过开裂的里衣,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到裴昱身上的旧伤痕,而现在新伤叠加,让人不忍直视。
上次挨了二十六鞭,这次奚皇后没有松口,那么这鞭子就得一直挥下去。
疼痛让裴昱从隐忍转为渐渐麻木,身子本能绷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思绪却飘向了家里。
兄长还未醒,母亲晕倒了,傅筠还没原谅他,宁宁还没与他相认,他不能倒下。
随着第十九鞭落下,剧痛在心口蔓延开,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的手捏碎。裴昱怔怔地看着皇帝脸色陡变,旋即喉咙处漫上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在了雍容糜丽的地毯上。
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天旋地转,他隐约听见一道女声撕破殿内的死寂:“阿娘,不要!”
“裴昱已经受过律法惩处,求阿娘不要再鞭笞他……”
是梦吗?
怎么那么像傅筠的声音?
肯定听岔了吧,傅筠怎会为他求情。
但还是不死心想确认一下。裴昱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眼皮却变得很重很重,像是万钧之力在阻止他。
“傅筠……娘子……”他低喃着,失去了意识。
第52章
漠漠云起, 稍稍寒生,隐约有船桨声在水雾中响起,蓼花汀畔有一抹玉色身影, 袅娜纤细, 乌发如云。
“娘子!”
见身影渐行渐远, 裴昱冲口而出, 想立马摇橹靠岸, 追上她,拥住她, 与她一起融进湿热的夏夜。然而双足沉重得好像被死死焊在原地, 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傅筠消失。
风催急雨,云压轻雷,天地间再没有其余声响, 萧瑟得好似只剩他一人。
哪怕雷雨天再也不会让他产生应激反应, 还是想她,还是盼望着她奔向他、抱住他。
雨水如注,很快在裴昱脸上、身上纵横流泻,冷却他喉间的滞涩, 却也带走了他肺里的空气。
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觉得他可能死了。
“裴昱, 裴昱?”
“你可别死,给我挺住了。”
是傅筠的声音, 细若蚊蚋, 含着沙哑哭腔, 可是她怎么会为他落泪呢?他早就不配了。
若他还有知觉,听见她哭, 肯定会觉得心底塌了一块,可是此时此刻他只隐约感到生命在流逝。喉间有很多话想对傅筠说,也本能地想替她拭泪,却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力。
从混沌中醒来是三天后的事。
眼前是一柄木勺,里面装着深色汤汁。而执着木勺的这只手,裴昱认得,他一把握住了对方。
傅筠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惊了一下。
定睛再看,那双黑涔涔的眸子正定定望着她。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眸底闪过湿意,因病痛而潮红的脸颊突然恢复了一点正常血色。
疑心这是回光返照,傅筠赶紧把药碗放下,撩开他衣袖把脉。
裴昱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像是跟大风角力的放纸鸢的人。傅筠的腕子很快被他手心薄汗濡染个彻底。
“放开,捏疼了。”傅筠面色不佳,见他不为所动,强行掰开了他的五指。
——果然这才是现实。
裴昱落寞地半阖眼眸,听见她说:“我阿娘是中宫皇后,我不愿她为了我背上轻贱人命的罪名,所以救你,别多想。”
探过脉搏,才确定裴昱转危为安了,但他这副身躯实在很像强弩之末,恐非寿者。
时近黄昏,然而雨势不小,幔帐间光线晦暗。傅筠瞥了眼放凉的汤药,欲起身燃烛,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又伸了过来,不由分说牢牢扣住她的腕子,使了个巧劲把她拽倒。
“你这是干什么?”傅筠手臂撑着床铺,匪夷所思地看他。
裴昱也正在直直盯着她瞧。
明明病弱的人是他,躺着的人也是他,却莫名有种压迫感,傅筠总觉得后背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本能地想要远离。
这时他却突然扣住她后脑往下拉,傅筠用来支撑的那只手顿时失力,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间他微凉的唇瓣就压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