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他为何如此黏人(20)
如果他的爱是刑罚,那他对他们的恨呢?是恩赐吧。他会把此生无穷无尽的恨,都赐予他们。
宋砚望着庄子的方向,在心里回忆着娘亲的模样。他张合双唇,轻轻地道:“娘亲,阿墨有喜欢的人了,像你说的那样,不管见不见得到她,都会一直想着她。我好想她,也好想你。”
天黑之前,宋砚坐马车回到了定国公府。碧霞阁内是死一般的沉寂。从他踏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朝他看去,神色不一,却都有一致的麻木。秦老太太沉着脸紧盯他步步走上前来行礼。
少年在她面前总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情绪,偶尔才会乖巧地笑一笑。秦老太太对此一直很满意。但现在一想到他这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之下实则藏有一颗忤逆的心,她就恨不得亲手折了他的反骨。
宋津说,宋砚审出了那个搁浅了快有一年的案子,这案子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足以震动整个朝野。审案的过程中,他拿铁水灌喉弄死了一个囚犯,另外两个被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什么见血见脏物就会呕吐不止当场昏厥,根本就是假的。这些年他真是演得好辛苦!
之前答应宋津会设法让宋砚知难而退的孟博瀚,竟就这么顺水推舟地让他审出来了,从此以后宋家别想在朝局中独善其身了。而宋砚,往后不仅会有章鹤为他作保,还会有东厂为他助力。他正在脱离他们的掌控。
见宋砚垂首立在底下,秦老太太缓了缓脸色,柔声道:“阿墨,祖母今天再最后劝你一次,你把刑部的差推了去,下个月回都督府任职。听话,祖母都是为你好。”
“我在刑部办案,究竟有什么不好?”
“你还要与祖母装糊涂吗?别的不说,这正六品和正四品,能一样吗?”
宋砚抬眸,静静与她对视着,黑漆漆的瞳仁里没有半分情绪。他笑了下:“是像祖母和母亲,也到底是不一样的,对吗?”
秦老太太的脸色骤然白了,须臾后开始发青。她捏紧了拳,在扶手上重重捶了一下,桌几上盛着汤羹的碗盏被震落在地,吓得在她身旁服侍的几个婢女都如遭大难般发着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
宋津立即起身,朝宋砚喝道:“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给我跪下!”
宋砚依言跪下,仍然是平时乖觉听话的模样。
秦老太太被气得头脑一阵阵犯昏。原来隔着一层血缘的孩子,终究是养不熟的。他亲娘那样待他,从没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母爱温情,他的心都能永远向着她;她呢,从他才巴掌点大的时候就带在身边了,一点一点养这么大,什么都给他筹谋好,不用他操半点心,可他就是偏要和她设想的反着来!
第10章
宋津一声喝令,命刘升去祠堂请来了长鞭。众人纷纷起身相劝,宋津一鞭子甩到地上,金砖地上现出了一条裂纹。所有人都被震慑得都闭了嘴。秦老太太坐在高位之上,不言不语。
宋津用足了力气,在宋砚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少年坚实挺拔的背部顿时绽开一道伤痕。鲜血浸透了衣衫,淋湿了鞭身。一边打,宋津一边问:“你知错没有?”
宋砚语气平平:“阿墨知错了。”
又是更狠的一鞭下去,宋津怒问:“知错了却不知道哭?你还犟!”
宋砚垂视着自己映在金砖地上的倒影,不应声。
秦老太太没有喊停的意思,宋津继续抽打,骂他忤逆不孝。只要打得他下不来床,他自然就去不了刑部,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了。
碧霞阁内回荡着可怕的鞭声,有几个小辈吓得直哭,却被大人死死捂住了口鼻。婢女仆从跪了一地。除了鞭声,只剩宋津呼喝时的喘气声和连续不断的逼问声。少年不曾呼痛,连呼吸声都显得极清浅。冯策站在一旁,拳握得死紧,才勉强控制住扑上去夺走侯爷手中鞭子的冲动。
直到宋津打得累了,扶着腰接过刘升递来的茶喝,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众人才敢稍稍松口气。有血滴答滴答顺着鞭子往地上淌,跪在堂中央的少年脸色发白,愈发显得他眉眼黑浓,睫毛纤长。秦老太太矮坐在宽大的椅子中,看看他,再看看儿子,又看向乌泱泱一众子孙辈们。多让人羡慕的一大家子,可现在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别打了。小阿墨,到祖母这来。”秦老太太忍着哽咽,朝宋砚张开两臂,像很久的从前那样期待着小小的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喊她祖母。
少年看着她,一动不动。
秦老太太踉跄着下了椅子,俯身去抱他,少年生得高大,即便此时的跪姿已经有些颓然了,她在他面前依然显得苍老瘦小。她哄拍他的脊背,手掌沾上了一大片温热黏腻的血。她抱不起来他,只能揉抚着他的后脑,让他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去。她嗓音轻柔:“小阿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祖母多心疼?祖母和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啊,刑部又脏又臭,朝局又乱又杂,你掺和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