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道侣(5)

作者:灵芽

“否。”怀风答。

“老衲斗胆,法在于活学活用,公子坐苦禅的这万年也等于坐了枯禅。枯树死,蚜虫生,怎能了脱呢。公子你是否执着于我为何不能了道这个坎,公子又是否得意于美貌,修为,神通等等?”

“是。”怀风说。

“外相不舍,执着难断,执着不断,智慧不显。在我看来,公子你和常来我寺院里的野狗没什么不同。”

楚怀风登时怒火攻心,却一直压着,但还是不悦地说:“大和尚如何欺辱于我?”

老和尚笑吟吟地说:“公子的毛病还真是多。这么一点点比喻也动了怒。忍辱呢?佛道两家都讲忍辱。”

楚怀风被说中了毛病,刹那又没了脾气。

心明老和尚再说:“佛说,众生平等。一切大地众生皆具佛性,野狗怎么了,公子又怎么了,老衲又怎么了。公子,下山去吧,回去参一句话头:我是谁?”

楚怀风说:“师父,我走到此处,已然不能回去。了缘了债了却一段因果,正因我执着,若不亲自去看看,如何死了这心,活了那禅?”

老和尚点点头:“罢了罢了。心若不死难出离,心如死灰方入道。缘分带公子来,老衲应承下来。不过,你要进九幽,老衲是有条件的。”

“心明师父,请讲。”

“在我门下剃度,做满七年的和尚,我便指引你去九幽之地。”

楚怀风犹豫着,说:“七年这么久?”

“可公子分明已经等了一万年。”

是,也不差这七年了,楚怀风想,于是说:“弟子愿意。”

佛前剃发,换旧日华服,披素色袈裟。从此别人间,入空门,无牵挂。

剃过发的出家人,心境总是有一种不同的,尽管说不出什么原因,也描述不了什么感觉。总之,一世还一世,有些路,总会不同了。

“从此三界无怀风公子,只有和尚行衍。”心明老和尚说道。

“敢问师父,行衍二字何故?”

“意为变幻,生出道心或是俗情,且走且观,且观且悟。”心明老和尚说,“行知以后你唱晨钟,行衍来敲暮鼓。”

从此楚怀风做了一个和尚,跟着师兄行知每日做早晚课,其余的时间打坐参禅,学习梵呗、敲暮鼓。

晚间的暮鼓唱诵,不仅人道可以听见,十法界都可以听到这个声音。每当风雨雷电般的鼓声响起,《叩钟偈》高唱的时候,地狱刑罚暂且休止,有福报的众生会随着悲心愿力得以解脱。

楚怀风第一次敲暮鼓唱偈颂的时候,自己边唱边流泪,他的声音淳厚有力,悲心切切,荡气回肠:[1]……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下资法界众生同归一乘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五风十雨免遭饥馑之年南亩东郊俱瞻尧舜之日干戈永息甲马休征 阵败伤亡俱生净土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浪子孤商早还乡井无边世界地久天长远近檀那增延福寿三门镇靖佛法常兴土地龙神安僧护法父母师长六亲眷属历代先亡同登彼岸”

……

就这样,日复一日,未有间断。

第一年,眼见着繁花开了又谢,看着盛满水的木桶里,没了银发的自己,心里略略感伤;第二年,夏风熏熏,蝉鸣莲香时,他坐在廊下读经,心头的炙热在经书里慢慢平息了;第三年,燕子回南时,阵阵秋风荡落了一树的黄叶,扫不尽的落叶,让他在某个瞬间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觉得挺好的,就是挺好的一天,仅此而已;第四年,大雪封山的寒冬,他和师父,师兄雪庐围坐喝茶,谈笑间已然忘记了光阴;第五年,谷雨纷纷时节,香客似乎多了一些,但他把自己关在禅房敲木鱼,身在此间,心住菩提;第六年,四季有什么风景,似乎没有特别的,这一年他在后山整整闭关了一年,行知每日给他送饭。上元节出关的那个晚上,看见漫天的烟花,很美……

第七年,挺平常的,一切都很平常。日子就这么往下过,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什么。

凡间小年夜这天晚上,到了暮鼓叩钟偈的时间,他和以往一样敲鼓唱颂。当唱到六亲眷属,历代先亡,同登彼岸的时候,突然大脑里闪现了很多画面:万灵山、旃檀洞、地府、南照寺;还有很多人:楚青城、碧螺、鬼十三,还有一个,一个特别英俊的脸,带着深邃邪魅的笑,看着自己,在无边的黑暗里。

最后那个人是谁?那么黑的地方是哪里?不会是,九幽?!

对,九幽,今年是哪一年,我来此间多少年了?楚怀风,哦不,行衍一下子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他算了算,这不就是第七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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