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19)
这根本不值呀!
她闹腾一整夜,最终在秦瑨的恫吓下退缩了。万一坏人偷袭,真的找到土地庙,那群老弱妇孺必要受到灭顶之灾……
晨曦从东方云翳中绽开,一束一束,愈发刺眼。
姬瑶微眯瞳眸,脊背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出发的时辰就快到了,她不停撕咬着下唇,终是耐不住焦躁,上前几步拉住秦瑨,把他拽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我还是有点害怕。”她嗓音浅细,慌乱到口不择言:“什么驴车,好吃的,好穿的,我统统都不要了。我们别管这事了,继续往陇右走吧。”
如她所想,秦瑨的脸色瞬间就寒了,“上山剿匪,木已成舟,你可知晓退堂鼓最能扰乱人心?”
“我知道。”姬瑶朱唇轻启,杏眼泛起迷蒙的水雾:“要不,要不我还是去土地庙吧,我真的不想去山寨……”
话到末尾,已是细若蚊蝇。
秦瑨拧着眉头,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视线的末梢,曦光自树梢罅隙投照下来,落在她染满哀戚的面靥上,蛾眉低垂,眼梢挂着两滴泪珠,愈发晶莹剔透。
宽大的春袍裹在她身上,衬的她弱如浮柳,仿佛风一吹,就能携她远远倾倒。
如此颓丧,哪还有身为帝王时飞扬跋扈的模样?
秦瑨暗自讥诮,喉头却一阵发紧,不知该如何苛责。抛开身份不谈,面前人终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没经过事,又能懂得什么?
姬瑶潸然垂泪时,他禁不住唇畔嗟叹,似自语般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嗯?”姬瑶睁着两汪水眸看他,抽噎不止。
瞬息间,秦瑨的眼波变得清明,端正的容颜柔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是皇帝,未来或许还要御驾亲征,拿出点胆魄来,别让旁人看了笑话。你只需把这次当作身先士卒,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他俯身,望向她含泪的双眸,“那晚我能把你安全带出来,今日,我也能。”
一字一句,如金玉坠地,铿锵有力,甚为笃定。
两人目光糅杂,半分逃避都未有。
秦瑨眼神灼热,那般锐利坚定,烫的姬瑶心神一颤,胸臆中的骇然竟随之缓缓纾解。
恍惚间,他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覆上她的眼角,顺着湿热的泪痕向下,捻过她柔软的唇瓣。
紧随而来的,便是他闲凉薄情的声线,细听起来却无甚棱角:“你若再哭,皴脸别找我。”
姬瑶如梦初醒,慌忙抹掉泪痕,立时变成一个小花脸。
她已落魄至此,不能再毁了容貌。
女儿家的小心思显而易见,秦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而拉住她的腕子,牵着她走到驴车旁。
不待她反应,他已俯身靠近,在众目睽睽下用臂弯环住她圆润的臋,轻轻一抬,将她抱上了驴车,动作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姬瑶脊背贴着车厢壁板,只觉臋上火热,耳珠亦在一点点充血。
秦瑨抬臂撑在她头侧,敛眉肃容,“进了山寨,务必待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情况,不可离开半步,听懂了吗?”
两人离的很近,鼻尖不过几寸之距。
姬瑶凝眸看他,像着了魔似的,逐渐被他的气息蛊惑。
他今日换了件村民的皂色麻衣,衬得颈线修长,面上轮廓愈发分明,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吸引着她深陷其中。
她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漩涡中抽身而出,目光扫过等待的村民,无奈认命:“知道了……”
秦瑨如负释重地笑笑,掌心在她前额处轻揉几下,像是安抚,又像是赞赏。
“时辰差不多了。”他站直身,掀眸看向天际,“出发!”
***
这次作乱的山匪,就潜藏在村庄前的莫岭。
莫岭山势平缓,道途不宽,盘旋而上,径直就能走到山寨。但靠近山寨的地方有匪徒把守,还有数不清的暗器陷阱,因而寻常人进入山寨并非易事,好在他们有个契机。
一路颠簸,姬瑶头昏脑涨。秦瑨在前开道,始终与她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时不时回眸瞥她。
到达哨亭时,早有山匪等侯在此,高高矮矮,约莫七八人,手中皆握刀具。
姬瑶面若白蜡,赶紧跳下驴车,凑到了秦瑨身边。
为首者是个面部黝黑的年轻汉子,目光扫过他们,开口时嗓音浑浊,携着浓郁的地方口音:“来这么多人,搞什么幌子?”
刘昇上前一步,笑道:“这位爷,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村里有规矩,需由叔伯兄弟们一起相送,夫妻二人方能和谐安泰,消煞祈福,所以村民们都来送亲了。”
“管,真当是嫁女儿了,俺们老大可没说要娶。”黑面汉子讥讽一句,掀开驴车门帘看了看,吓的刘玉珍花容失色,他又抬下巴示意蒙着红绸的板车,“那东西搁那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