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顾我(176)
与其说留那几人到如今是为了挖出容锦的消息,不如说是为了泄愤。
辛辣的酒从咽喉滚入肺腑,沈裕按着心口,低低地咳嗽起来。
“荀大夫说了,您才服过药时不宜饮酒。”商陆知道他不会听,例行公事地提醒了句,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随意叠着的锦缎,“绣坊今日一早送过来的。”
他先前去查绣坊,并没发觉有何不妥之处,最后只依着沈裕的意思,叫那绣娘绣一副佛经。
桃娘先前因身体不济病倒,但知道这是沈相的吩咐,若是真办好了轻而易举就能扬名陵川,还是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她选了最好的料子、丝线,还专程为此托人借了一份誊写佛经的字帖,务求尽善尽美。
最后绣成的这佛经,比给万家老夫人的寿礼还要上心。
商陆压根不讲究这些,得了绣品后也只是随手往怀里一塞,如今再取出来,柔顺的锦缎已有些微微发皱。
他随手展开给沈裕看,不解道:“您要这个做什么?”
京城别院虽有将军夫人留下的佛堂,可沈裕不信这些,若非祭祀之时,绝不踏足其中。
他会如此,是虽到了“穷途末路”,依旧不死心罢了。
沈裕并没指望如何,自顾自地续了盏酒,再抬眼看向商陆手中那佛经时,却不由得一愣。
这字虽也看得过眼,算是上乘,但行笔风格与寿礼上那首“打油诗”的笔锋迥然不同。
无需多看,沈裕就能确准绝非出自一人之手。
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下,沈裕再开口时,声音透着干涩:“重新去查。绣那幅松鹤延年图的,必然还有旁人……”
“无论她是谁,因何缘由遮遮掩掩,半日之内我要知道所有消息。”
他已经在宣州驻足太久,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只是来时身侧带着容锦,如今回京,总要将人带回去,才算有始有终。
商陆对沈裕的判断深信不疑,并没犹豫,立时道:“我这就去。”
“等等,”沈裕却又忽而拦住了商陆,他按了按眉心,随后饮尽杯中的酒,起身道,“我亲自去。”
公孙老爷子下请帖是邀他过府赏花,顺道帮着为今日诗会评选头筹,如今中途离开,未免有些失礼。
沈裕却并没犹豫,只是向公孙玘道:“代我向老爷子说句对不住,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公孙玘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听了全程,心中已觉不妙,但还是若无其事地拱了拱手:“您只管去忙。”
第87章
为了绣好这佛经,桃娘费了不少功夫,全凭一股心劲儿强撑着熬下来,等到终于将绣品交付出去,已是身心俱疲。
冯掌柜心疼得不得了,下定决心要趁此机会好好谋划一番,将桃娘的名声在宣州给打响了。
如此,才不算白受这样的罪。
开春后,不少人家都会趁此时节添置布料、衣裳,上门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冯掌柜忙着招呼熟客,正想着趁此机会说道一番,便只觉肩上一重,力道大得像是能捏碎他的肩胛骨。
他猛地回过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将已经到嘴边的咒骂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这少年令人印象深刻,冯掌柜凭着他颈上那道伤疤,一眼就认出这是沈相身边的人,脸上随即浮现殷勤的笑意:“您怎么来了?有何吩咐……”
“我家公子要见你。”商陆冷声道。
商陆先前曾奉命来查过,可那时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以至如今劳动沈裕亲自过问。
若真是因他的缘故耽搁了正事,纵然沈裕不罚,他心中也难迈过这道坎。
见商陆的脸色不大好,冯掌柜心中已是“咯噔”一声,听到沈相要见自己后,火急火燎道:“可是那绣品有何不妥?”
商陆懒得多费口舌,眼风冷冷扫去。冯掌柜立时噤声不敢多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随他到了巷尾停着的马车前。
早春的风犹带三分寒气,迎面吹得冯掌柜一凛,而隔着车厢传来的问话更是令他如坠冰窟。
“万家那幅松鹤延年图,究竟出自谁手?”
冯掌柜神色立时变了,目光犹疑不定:“是小民家中那位……”
他虽依旧硬着头皮不肯改口,可已经没了底气,声音带着颤意。
沈裕不耐烦地嗤笑了声,冯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只觉颈上一凉,薄如蝉翼的匕首已经抵在他咽喉上。
他这回是真慌了神,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抖若筛糠。
“我家公子没工夫同你在这里耗,”商陆将匕首推了一分,隐隐有一线血迹渗出,声色俱厉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