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90)
“我当然清楚。”陈梓语气坚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临战前发过誓,誓与此城共存亡,你还年轻,不要把很长的一生毁在我这里,不值得。”
“凡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江吟情急之下,狠咬了一口陈梓的脖颈,“人生短短几十年,就不能随心所欲一回吗?”
她咬得不轻,陈梓的脖颈上立刻多出了两行深深的牙印,小兵在一旁吓得噤若寒蝉。
但陈梓毫不在意,仍然抱起江吟往马上放。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越想尽早送江吟走,越不能如愿以偿。
一刹那城头上雷鸣般炸响,碎片飞溅,北狄军抛击的火药震翻了白虎军最引以为傲的弓箭部队,死伤无数。滚滚硝烟弥漫了整座城池,屋舍轰然倒塌,瓦砾掉落。惨叫声、求救声、号哭声混杂在一起,不亚于世间最凄惨的一曲悲歌。
陈梓早在瓦片袭来的那一霎就牢牢地护住了江吟。他张开双臂替她挡住了砸下的石块,自己则承受着重物的一次次撞击。
太疼了。陈梓的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冷汗浸透了衣背,指节攥得发白。
他想对江吟笑一笑,安慰一下惊慌失措的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你不会有事的,因为有我在。我答应过的,会保护你的。
恍惚之间,陈梓听到江吟叫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到后来几乎声嘶力竭。
奇怪,他迷迷糊糊地想,我明明没有哭,为什么脸上湿润了。
江吟大脑一片空白,她被陈梓护在身下的时候,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突如其来的石子雨冲击着陈梓的后背,而他死死挡在她身前,不曾退后半步,哪怕血流不止。
陈梓的头被砸破了,血一滴滴落在江吟的白衣上。她听着他愈来愈急促的呼吸,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发出一点点轻微的呜咽。
“陈梓,陈梓。”江吟断断续续地呼唤他,带着浓重的哭腔。“你还活着吗?你别吓我,我害怕。”
她摸着陈梓的脸,沾了一手粘腻的血迹,于是更加泣不成声。
“快,这儿埋着人,救他们。”外面传来搬动石块的声响,而后透出几分光亮。
上天保佑,陈梓受的是皮外伤,虽然算不上轻,但至少不会危及性命。江吟毫发未伤,便揽下了所有的活,主动照料陈梓的衣食起居直至他苏醒。
其他人见这姑娘如此坚持,暗暗猜想她和陈梓是不是有什么儿女私情,否则陈梓为什么单单待她不一般,拼命护着她。
陈梓没醒,他们只好千方百计地从江吟处打听,始终得不出结论,干脆任她出入军营。毕竟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偶尔瞥上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
江吟并未察觉到别人打量她的目光,她整日坐在陈梓榻边,为他施针熬药。
“以后我们不要再争吵了。”江吟给仍在睡梦中的陈梓掖上被角,喃喃自语道:“回想起来,在你昏迷之前,我们还在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吵架。假如,假如你真的不在了,那我该多后悔,伤了你的心。”
“我不想躲在你的羽翼下,留在临安或是京城。我有一技之长,我同样可以献出一份力量,你不可以小瞧我。”她刮了刮陈梓的鼻尖,笑意浅浅。
“此战无论是输是赢,都关乎着南阳的后代,每一个人都理应献身,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贫寒人家。我若是一走了之,你麾下的将士该如何看待你呢?”
她本是随口一问,不料得到了心上人的回答。
“除了你,我向来一视同仁。”陈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是人总有私心,我也不例外。盼你活下来,便是我唯一的私心了。”
第47章
陈梓的弓箭部队在北狄攻势猛烈的火炮下数量锐减,幸存的士卒也大多受了重伤,一时半会根本抵御不了敌人的进攻。
眼看北狄的铁骑来势汹汹,城中又堆了一地伤兵,陈梓无法,只得点兵、披甲、出城迎战。
他身为主将,在面对放手一搏的境况时,如果不带头拿出赴死的决心,是不会有人追随的。
陈梓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必须亲自领兵,哪怕九死一生,尸骨无存。
“诸位谨记,援兵未至,此战仅为守城,不为杀敌。”陈梓跃上马背,再三叮嘱道:“望各位惜命,勿要恋战。”
随他出城的千余名将士举起兵刃,整齐划一地喝道:“是,全凭将军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