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54)
上官蔚懒得理会她,径直向萧元央求道:“江姐姐侍奉您多年,和家人生离,愁肠百结。臣妾恳请您准了湘妃省亲一事,让她回家与父母弟兄团聚。”
“好端端的出什么宫。”萧元不赞成道:“朕不是允了她的侄女进宫吗?男女有别,何况她是朕的妃子,坏了规矩,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骨肉亲情,与男女有何分别。”江吟低头道:“臣女岂能代替父兄在姑姑心中的地位。”
萧元陷入沉思,皇后见他迟疑不定,便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看呐,借个庆典的由头,召湘妃的族亲入宫,远远地见上一面。这样一不违反宫规,二来宽慰湘妃,两全其美。”
“朕事务繁忙,总不能为湘妃单独开设筵宴。那些言官时时刻刻盯着朕,动不动就上书直谏,批评朕劳民伤财。”
“陛下,您牵挂湘妃,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后笑道:“白虎将军离京前,与您定下一年之期。他戍守边关分身乏术,派其子回京述职。陈小将军快马加鞭,已于昨晚抵达京城,今晚设宴款待。”
江吟剪灯芯的手顿了顿,一滴蜡油落在小臂上,却并不觉得烫。
“好,皇后安排得甚是妥当。”萧元看向烛光下的江吟,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也去赴宴,代表朕道一声喜,顺便告诉江家湘妃的近况。关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凭你自己掂量,务必让他们知道,朕,十分疼爱听雨。”
“谢陛下恩典,臣女感激不尽。”江吟领命。
江家的第三子,有个古里古怪的名字,称作江远客。他刚过而立之年,脸庞俊秀,比林君越大不了几岁,以至于江吟拜见他时,一句“小叔叔”怎么都叫不出口。
“兄长古板,说长幼有序,实在不懂得变通。其实,你叫我什么都没区别。”
江远客发觉江吟的为难,主动扶起她,以长辈的姿态轻松化解了窘迫的局面。
他和江吟除了家宴以外,很少碰见。“远客”二字象征他的真实身份,虽然姓江,却只是江家的客人。
“你姑姑还好吗?”江远客面上笑眯眯的,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都怪我不知轻重,贸然进谏,她是为我求情才触怒了圣上。”
他本是个洒脱随性的文人,以笔作刃铁画银钩,经了那次风波后,形销骨立,脊背却还和从前一样挺得笔直。
江吟看他年纪轻轻,黑发中居然夹杂了几缕显眼的银丝,咽下酸楚回答道。
“姑姑托我转告你,身为朝廷的言官,就应该为民请命、宁折不弯。她曾教导你做人气节当属第一,似竹子一般坚韧不拔。现下你心系黎民,仗义执言,何错之有?”
“是了,这是她说出来的话。”江远客微微失神,耳边似乎响起江听雨温和坚定的劝诫声。
“我一向敬佩小叔的风骨。”江吟正色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啊。”江远客面露微笑,拍拍江吟的肩膀,感叹道:“我自幼颠沛流离,被江家收养。既未给江家带来一丝一毫的荣耀,反而增添了兄长和姐姐的负担,时感愧怍。”
“这么看来,小叔是不把我们当家人了。”江吟故意激道:“家人不就是用来同甘共苦的。姑姑说了,您闯下天大的祸事都不要紧,她会和小时候一样,护着您的。”
“她真的一切都好吗?”
江远客望着枝头抖动的梨蕊,喃喃自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兄弟是路人。十几年来,我按她期望的考科举,当探花郎,入朝为官,每日清晨穿着官服垂手立在最末列,却屡遭贬斥。仕途坎坷也就罢了,可惜白费了姐姐的心血。”
江吟默然,她本不愿欺瞒江远客,但江听雨格外担心这个闷声不响,一开口必有大事发生的弟弟,不许江吟透露半点。
箫声悠扬,琵琶合奏,新鲜的瓜果一盘盘地端上来,酒壶里晃荡的是最醇正的佳酿。未央宫内,萧元尚未亲至,宾客皆着锦衣华服,低低交谈,不绝于耳。
江吟不想出风头,和父亲知会了姑姑的口信后就随着江远客落座于宴席的尾端。
江远客有意和侄女拉近距离,握着酒杯踌躇了一会,道:“像这般规格盛大的宴会一般是为了迎接军功赫赫的将军,此次回京觐见的是陈家后辈,你可曾听过陈梓这个名字?”
他话音刚落,连自己都摇摇头,情不自禁地笑道:“恐怕是没有的,毕竟他鲜少露面,我上次看到他是在两年前,当时还很稚嫩,跟在他父亲身后,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无论是谁试图攀谈都不搭理,接连得罪了京中几户权贵,被他父亲吊在梁上狠抽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