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50)
“朕赐你些补品,你且养好身子,以待来日。”
“臣妾替侄女谢过陛下厚爱。”江听雨笑道:“她年纪小,家里人宠着疼着,恨不得放身边多留几年呢。”
萧元点点头,颇为可惜地转过身。他不欲在江听雨处过夜,当即走下台阶,没入漆黑的夜色。
“臣妾恭送陛下。”江听雨垂下眼帘,等萧元身影一远去,立刻回身抱住侄女的肩膀。
“吓死我了。”她轻轻抚摸着江吟的头发,“我真怕他一时兴起,叫你嫁给太子。”
“姑姑,我有对策,你大可安心。”江吟宽慰道:“总之,不会惹他动怒,牵连家族的。”
“江家归大哥掌管,我只关心你。”江听雨捧着江吟的脸颊,低声细语道:“你这孩子,有时任性一次,也让人心疼。”
她是江家唯一一位女性长辈,对江吟抱着一种母亲般的怜惜,见她初到京城,心事重重,一年来多有照拂。
“你身体真的差到不能孕育子嗣的地步了吗?”江听雨把温暖的手放在江吟的小腹处,愧疚道:“怪我,怪我,十几年不闻不问,连你落下病根都不晓得。我明日一早就派人出宫,搜集药方,尽全力弥补你。”
江吟失笑,坦白道:“我身体应该没有大碍。至于怀不怀孩子,那全凭我的意愿。”
“你想法倒新奇,但天下哪有夫婿会由着你呢?”江听雨刚开始以为是戏言,看她神色认真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那个小郎君,什么都顺着你,特别听你的话,乖得很。”
“他才不听我的话。”江吟双手抱着膝盖,郁闷道:“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冷不冷,饿不饿,害不害怕?”
她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缩成一团絮絮叨叨。
“可是你的小郎君何时来娶你呢?”江听雨黛眉微蹙,忧愁道:“明日皇后的赏花宴,全京城的世家小姐都在应邀之列。面上是梨花如雪邀人共赏,其实不过是换个名头选妃罢了。你姿颜姝丽,必定引发议论。”
“走一步看一步。”江吟拍拍她的手背,从容不迫道:“大不了江家一致声称我身患隐疾,拖得一时是一时。”
“傻孩子,这怎么行?”江听雨戳戳她的额头,笑中带泪。
她和萧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数十年相依相伴,到头来换了个久居人下的妃位。
最是无情帝王心。
今年春天,梨花开得极好,一树雪似的白蕊迎风抖着,像冬日里的积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除了皇后以外的妃嫔都在园里候着了,个个花团锦簇,满头珠翠。江听雨身在其中,衣着素净,却丝毫不逊色。
云嫔捏着小勺搅动碗里的燕窝,抱怨道:“皇后真是事多,耽误我养颜。还赏花呢,分明是找个理由选太子妃。”
她们这一众妃嫔,都以姐妹相称,亲密无间,同气连枝,私下叙话时往往直言不讳。
“我也看不惯她假惺惺的作为。”怡贵人昂头道:“仗着皇后的身份肆意使唤我们就算了,连江姐姐都不放过。”
“江姐姐和皇上鹣鲽情深,岂是她能动摇的?就凭她那点呼风唤雨的小手段,皇后之位本不该轮到她做。”云嫔将小勺扔在瓷碗里,连吃的心情都没有了。
“江姐姐无辜,是她处心积虑。”蔚妃插话道:“可我们的皇上,却也不念旧情。”
“三位妹妹性子直爽,还是莫要议论国事了。”江听雨怕她们再说下去会触及忌讳,忙出声打断。
梨花林里人渐渐多起来,衣饰不同、家世各异的芳龄少女,有的略显迷茫、有的神情自若,都在园子里左右张望。她们或言笑晏晏、结识他人;或孤孤单单、独自赏花。
“你啊,心太软,下不了手才被皇后欺负。”蔚妃拿起手绢掩嘴轻笑,还想说些体己话,忽然怔了一怔。
“怎么了?”江听雨诧异道。
“你们瞧,好俊俏的小姑娘。”蔚妃慧眼识珠,远远望去便在一群千娇百媚的姑娘内,挑出了最秀丽的一位。
江听雨心一凉,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瞥,果然是自家清冷的侄女。
“她眼角眉梢充满灵气,皇后估计会喜欢。”云嫔道:“不知仪态如何?”
蔚妃意味深长地偏过头,道:“再好看的女子,入了天家,都像那萧瑟秋风中的落花,经受摧残。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和江听雨是闺中密友,无意争宠,只是对日益消瘦的好友深感同情。
“你及笄时容色倾城,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姑娘,萧元三次求娶皆被回绝。”蔚妃长叹道:“就连那小姑娘,亦不如你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