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17)
她脱口而出”有缘”二字,下意识联想起老者所说的机缘,究竟在何处?
“我刚刚从桥上过,老被人扯住衣袖丢了手绢,弄得灰头土脸的,一件新做的衣裳差点给毁了去。”陈梓爽朗笑道:“临安民风纯朴,不像京城,束手束脚的,过节都不痛快。”
“当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止是男子有,女子同样可以向喜欢的人表达爱意,譬如丢手帕,眉目传情。陈公子长相俊美,受到欢迎是正常的。”
“长相有什么要紧,百年后都是一堆枯骨。”陈梓道:“重要的是我心悦她。”
烛火摇曳,倒映在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陈公子写没写祝愿?”江吟指着花灯问:“何不去江边放了,任其随水漂去,了却烦忧呢?”
“好主意。”陈梓眼睛一亮,向花灯铺借了纸笔,却在写什么心愿上犯了难。
“情之一字,最是缠人。小郎君既得佳人相伴,不如许个天长地久的誓约。”女老板笑意盈盈地提议道。
“不。”陈梓断然否定道:“我命犯金戈,非得断情绝爱,还是换个别的愿吧。”
女老板倒抽一口凉气,以为他是什么大凶大恶之徒,慌张地想要躲避。
“他跟你开玩笑的,别怕。”江吟忙上前缓和了僵硬的气氛,感觉自己像是在为一个幼稚的孩童收拾残局,顺手点了点陈梓的额头,叹了口气,“你再胡说八道,以后我不和你出来了。”
“我再也不了。”陈梓知错道:“下次定管住嘴,不乱说话吓到别人。”
其实他说的都是一等一的真话,但外人听不明白,往往认为他擅长谎言,或是为其所骇。江吟则是半信半疑,觉得陈梓有夸大的嫌疑,但还是选择相信,只是不允许他惹出事端。
“莲花灯的另一重含义是祭奠亡灵,消除业障。你实在想不到心愿,就为你埋骨边疆的祖辈祈福吧。”
江水滔滔,陈梓弯腰将莲花灯放进水中,与江吟并肩看着它摇摇晃晃地顺流而下,照得江面一片澄明。
“希望他们的魂灵已经回归故土。”江吟安慰地拍拍陈梓的肩膀。
陈梓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地祈愿。
江上清风拂过耳畔,月光皎皎。江吟的心弦像是被谁轻轻拨弄了一下,泛起了无边的涟漪。
平静无波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陈梓这个变数。她不信命,却不得不承认老者说的有道理,一切都对上了,仿佛在冥冥之中预兆着风波将近。
如果真如老者所言,陈梓是她的劫数,那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避而不见,从此两两不相欠。
可是————
“你吃栗子糕吗?”一个声音蓦地打断了江吟的思绪,她侧头看去,陈梓在袖子里摸来摸去,找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糕点。
“临安不知道有没有,但京城有在重阳吃栗子糕的习俗,寓意步步高升。”他递来那块完整的糕点,“尝尝吗?”
栗子糕一抿即化,裹扎着满满的馅料,口感细腻,软糯香甜。
“甜吗?”
“挺甜的。”江吟捧着纸包,“就是黏牙。”
陈梓闻言笑了,他眉目舒展,眼睛里像藏着星星,专注地凝视低头的姑娘。
莲花灯在水面上飘远了,江边归于沉寂。
重阳过后便是霜降,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秋尽后草木凋谢,万物衰败,骤然间狂风席卷,寒气逼近,一夜间竟似入了冬。
林府里药味浓重,庭前几盆缺人料理的菊花开得无精打采,各式各样的人进进出出,唉声叹气,显然是家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江吟端了碗精心熬制的汤药,放在卧床养病的祖母手边,一勺勺喂她喝下。
林君越访遍天下请来的各种名医,都在常年缠绵病榻的祖母面前束手无策。
“林老夫人是在月子时就落下的病根。”大夫叮嘱道:“最忌生冷,这病吹了风就发作,是断断不能着凉的。”
“无法根治吗?”林君越焦急地走来走去,“钱财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人安康。”
“估计不行。”大夫犹豫半晌,摇了头。
里间再次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江吟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轻轻拍抚祖母的背,又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她润嗓子。
“去把君越叫来。”祖母握住江吟的一只手,恳切地说道:“我有些话要讲。”
林君越听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来,跪倒在祖母膝下。
“我的病我心里有数,你们这些小辈的孝心我都看在眼里,甚是欣慰。”祖母撑着身子和两个孩子说话,眼里闪过慈爱。
“君越忙前忙后地寻医生,吟儿不辞辛劳地贴身服侍,都是好孩子。生死有命,祖母福薄,不求长寿,但愿你俩能好好的,互相照顾,彼此都有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