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156)
韩明铮沉静的跟来,“是我处置失当,给二哥添了麻烦。”
韩昭文摇了摇头,“五皇子定要你上场,当时的情形也不能不从。”
韩明铮知他必有后话,默然而听。
韩昭文果然接着说道,“但你遏一箭也罢了,陆九郎得了喘息,自能有所应对,侍卫也将入场阻拦,为何连封公主三箭,反而成了炫弄太过,惹得她记恨。你素来有分寸,不该想不到。”
韩明铮凝着地面,没有言语。
韩昭文如何猜不出,叹道,“陆九郎惯会利用女人,荣乐公主对他恨恼至此,不外是受了激,这一出未尝不是他弄巧成拙,自作自受,你何必为之气恼。”
韩明铮只道,“即使如此,他的擢升是战场挣的,不是攀附裙带而来,压着他不能还手,当众射杀也太折辱了。”
韩昭文心如明镜,“谁叫他一个寒门得罪了天家贵胄,这人既然背弃而去,一切的生死荣辱与我们无关,你不该再为他而牵动。”
韩明铮也不辩解,“二哥教训的对,是我错了。”
韩昭文语重心长的告诫,“别当他还玉是好心,要不是他故意折腾,你会受醉酒的苦头?以后绝不可再有往来,避免引起朝中的误解。”
封疆一方本就易引天子疑忌,万一误会韩家将心腹旧部送到五皇子身边,那就干系大了。
韩明铮只觉好笑,淡道,“二哥放心,他野心勃勃,比谁都清楚这些,想往上爬就不会与韩家沾连,如今倒霉给我救了,避嫌还来不及呢。”
她说得轻谑,语气也平静,韩昭文却不知怎的生出心疼来,没有再说下去。
陆九郎果然连登门致谢也没有,管家送来几色厚礼,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韩昭文也未料到,几日后的一场应酬,又在金碧坊碰上了此人。
金碧坊是长安最出名的销金窟,不仅以美人和美酒闻名,还盛行斗鸡与赌狗之戏。
斗鸡之戏古已有之,因鸡与吉同音,赛斗又刺激,数百年来盛行不衰。长安每年有斗鸡赛,宫中逢元宵、清明、中秋等节庆也作此戏,以示天下太平。民间好以为此赌,常言道:斗鸡走狗夜不归,一掷赌却如花妾,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甚至引发流血斗殴之举。
金碧坊专门建了一幢华堂供作斗鸡,以斗坪为中心,环置二十四雅厢,围座的无一不是富贵名流。
陆九郎在寅字厢,这家伙前几天才死里逃生,此时无事般与几个纨绔伙伴嬉笑,身旁还各偎着娇滴滴的花娘。
韩昭文瞧着糟心,只庆幸这种地方妹妹不会来,他收回神,专注的与宰相之子沈铭谈笑。
沈家累世公卿,门第高华,沈铭风华俊雅,文才斐然,有小宋玉之称,时任中书舍人。这一职务品级不高,却替天子起草诏书,参与军政大事,加上家世出众,将来的前程必不弱于其父。韩昭文送了重礼才将他请出来游乐,连厢房也定了最贵的甲等。
华堂灯火明耀,场中沙地平整如画,四方置线,两端各有一方空木笼。
一个褐衣胖子捧上来一鸡,青羽红冠金足,头颈高挺,喙粗短而微弯,生得强壮稳健,在主人掌中不急不燥,安若木鸡。
斗官将之放入左边的木笼,唱道,“青骓羽,斗十二场,九胜。”
一位锦衣瘦子阔步捧上一枚象牙圆笼,笼中的公鸡紫羽油亮,头小而坚,尾羽丰蓬如瀑,腿足宽挺,爪尖长利,神气昂昂不凡,似鸡中的帝王,连饮盏都是金钵。
斗官唱道,“紫袍金,斗四十一场,四十一胜。”
各厢房嗡嗡起了一阵热议,连沈铭也多看了两眼,微诧道,“这不是军械监的蒋大人,紫袍金给他弄到手了?”
韩昭文听了周围的议论,才知紫鸡极有名,曾为长安豪族所豢,在斗场威风凛凛,从无败绩,多少人持金求购而不得,蒋轩一个五品少监,能入手也是奇了。
蒋轩洋洋得意,姿态夸炫的将鸡捧出,爱惜的轻抚尾羽,宛如殷勤侍奉的太监一般将它送入木笼,回到了酉字厢房。
韩昭文见这鸡如此出名,正琢磨是否重金弄来讨沈家欢心,忽然堂内一声筝响,奏起了曲乐,一行美人上来妙舞,为斗赛开场。
气氛高涨起来,各厢开始投注,此地不须金银,只需选择各色雕笺,美婢捧着金盘收录。
赌额最高的是黄笺,一支为百金,韩昭文随手而取,“沈大人选一方,输了算我的。”
沈铭微微一笑,也不推拒,“世人好紫,我独爱青,胜负但随天意。”
场中九成九挑了紫袍金,蒋轩听得红光满面,意气骄然。
寅字间的几名纨绔一阵大笑,也不知陆九郎选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