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番外(138)
“修道也不只有求长生一条路,”皇帝其实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他要修的道在天人感应,在克制人欲,追求长生仙途或许也是他想过的事,可正如他所说,从古至今那么多帝王,其中不乏有举国之力求仙问道的人,可曾有谁成功了?便连旷古烁今的始皇帝不也病死于途中么,“况且朕从前修道也不是出自本心。”
他起初开始修道是要营造一个超然物外、不眷权势的亲王形象以打消平宗对他的怀疑,后来则是习惯成自然,登基之后又有意扶持道家打压释教,自己便也开始笃信起来,但他若不是那样真,连自己都骗不过,又如何能骗过旁人呢。
萧沁瓷乍听皇帝这样的剖白,下意识的执杯将残酒饮尽,道:“这样的事,您不该同我说。”杯中物冷得很快,进了喉咙恰到好处地驱散了身上燥热。
萧沁瓷皱眉,心中多了些许哀怨,皇帝做得那样真,她当真以为对方是道心稳固,强迫自己看了许多道经,忧心他觉得自己在做女冠这件事上不认真,不曾想原来他一开始也不是出自真心。
果然,道家的清静无为不过是帝王的驭下之术,谁信谁天真。
“朕不过是想找些话来同你说,”皇帝道,“左右不过是闲聊,你便当个趣事逸闻来听。”
“我可不觉得是趣事。”萧沁瓷斜了他一眼,生出被愚弄的错觉,觉得颇不好受,她又无法说什么,只好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我也不敢听。”
皇帝说:“朕瞧着你没什么不敢,你连朕的心意都能拒绝,却害怕听到这样的事吗?”
皇帝支起额角看她,宫纱拢着橘红焰苗,萧沁瓷在夜色中双颊逐渐染上酡红,不知是酒意上来了还是被烛火印染的,他就看着她这样给自己添酒,然后慢慢把一杯都抿下去,没有出言提醒她喝得有些多了。
萧沁瓷面上漫起红潮,神态举止也娇柔许多,风情惑人,思绪却似乎仍然敏捷。
这果子酿是北边晋上的贡品,滋味喜人,极受女眷喜爱,初尝时觉得没有什么,但是饮多了酒意一样会上来,不过好的是不会有宿醉的疼痛。
萧沁瓷下意识的反驳:“这是两回事。”
“也可以混为一谈。”皇帝说。
萧沁瓷摇头:“不一样的。”
她拒了皇帝的心意,但皇帝在没得到之前还有耐心,日后总有在一起的时候,此时她的欲拒还迎也可以成为男女之间的趣事。可她若不把握着同皇帝之间相处的分寸,有朝一日情淡爱驰,皇帝曾对她说过的所有秘辛都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这就是帝王情爱。不值得在乎,但要时刻如履薄冰。
萧沁瓷此刻对自己的位置有极为清楚的认知,她只是放在皇帝眼前的一件精美的瓷器,能叫他欣赏、爱怜,但除此之外,也并不实用。
她的来去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是金尊玉贵还是一文不值也都是由他说了算。萧沁瓷厌恶这一点。
她双目微眨,酒意渐渐上脸,眼底也多了薄光水色,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帝王,平素的清冷都融作了水。
“哪里不一样?”皇帝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诱哄。
萧沁瓷固执的说:“哪里都不一样。”
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的,萧沁瓷的铜墙铁壁不会因着酒水软化,她只是看着酒意上脸,还远不到醉的地步。
“阿瓷,你如今还觉得今夜的景色不好看么?”皇帝犹豫了一瞬,将另一个问题问了出来,只是换了委婉说法。
萧沁瓷捧着杯,目光往他脸上望,又别开眼去,望着绵延出去的无尽宫墙。
高高的楼阁四野开阔,望下去还是太极宫的庄严宫墙,竟似也有了居高临下之感,这种感觉,会有皇帝俯瞰天下的一二吗?
这至高无上的权势,果然令人神往。
“我觉得好不好看,重要么?”萧沁瓷盯着看了半响,始终没把头转回来。
皇帝说:“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你觉得好不好自然重要。”他声音微沉,出口的话却是借着酒意说出来的,“你总说是朕不够尊重你,可你也没有给过朕了解你的机会,朕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欢欣。”
皇帝罕有的示弱让萧沁瓷一震,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样意思,转过来的眼神意味不明的在他面上流连。
萧沁瓷在唇齿间尝过皇帝的生涩,比她好不了多少。她在那夜过后陡然明了自己的手段应该有所转变,她原本以为的落于下风变成了半斤八两,之后的几次试探也让她越发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