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43)
姜窈无所适从,弯腰去够他手里药瓶。
他垂眸望着她,眼中野心昭昭。
她指尖碰到瓷瓶的刹那,裴涉扣住她的腕子,唤了声“嫂嫂”。
姜窈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红着脸问道:“你……不是受伤了?”
“嫂嫂,我伤的是手。”
他扯过姜窈的手,指腹在她手心逡巡。
姜窈常年提笔写字,指节处结着一层薄茧,他不疾不徐地一处处摩挲,仿佛要将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都熟记。
为了等待时机,他蛰伏多年,虽与皇嫂见过几面,却只知她样貌,知她厚重反复的朱红色冠服,不知她衣衫尽褪的样子,不知她情动时的勾人模样。
这些都得百倍千倍补偿回来才行。
外面下着雨,猫儿躲在窗下,团成球接着睡觉。
不多时,窗缝中飘荡出一丝轻声的斥责,“二郎,你,莫要……胡闹。”
猫儿又被惊醒,慵懒地从地上爬起来,可庑廊外雨势不小,它也精明,知道不能出去,于是又缩回了窗下。
这场阴雨将天色压得暗沉,看不出时辰。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不知过了多久,无力的娇啼声再次传出,“二郎,我、我实在是困倦,且放我一回罢。”
猫儿知趣地挪到了拐角处趴下,才安心睡下。
——
禁苑
骤雨初歇,云层中透出一线日光,像是将天撕开了个口子。
今日起身后,她直接来了禁苑。
昨日裴涉同她说,明日他在禁苑等她。
那时候姜窈累得不行,迷迷糊糊听他这么说,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掌心还灼烧似的疼,她已经仔仔细细涂了药。
禁苑中树木繁多,四季常青,秋日里也一片苍翠。
裴涉正在练箭,手中弓如满月,日光在他侧脸上染上一层浅淡的金光,驱尽了眉目间寒意。
临近正午,日头渐盛,有些刺眼,姜窈抬手遮了遮。
她踩在荒芜的衰草丛中,柳色石榴裙掠过低矮浅草,沾上了残留的露水。
裴涉放出手中羽箭,放下玄铁弓,捡起放在树下的袖弩交给姜窈。
姜窈犹疑着接过,“这是……”
“袖弩。”
“二郎有心了。”
姜窈出身将门,却因为自幼身子不好被拘在深宅大院里,没碰过弓马,摆弄时一不小心射出一支短箭,扎在了不远处的柏树上。
“嫂嫂,我教你。”裴涉握住她的手,顺势一带,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姜窈恍惚片刻,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对准靶心。
这只袖弩做工精巧,用的是上等的沉香木,衔接处浇了铸铁,连上面镌刻的纹样都是她喜欢的凤尾兰,最末端刻着一个“窈”字,显然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她心里更内疚了,他领兵在外,还趁闲暇时做了这只袖弩。
可她却一直猜疑他。
她有时候心软的过头,只要别人对她有一份真心,就将什么新仇旧怨全忘了,恨不能剖出真心以待。
裴涉亦看出了皇嫂的猜疑,但他此时还游刃有余,自信有这个本事拿捏她。
皇嫂大抵一辈子也不会发现与她同榻多日的人是害死她夫君的凶手。
“嫂嫂会骑马吗?过几日秋猎我带你骑马。”
姜窈摇头,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长安郊外的罔极寺,根本用不着骑马。
比罔极寺更远的地方,她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涉足。
江山辽阔,但留给她的栖身之地只有窄小的慈宁宫。
若细算起来,皇宫里人心险恶,不得片刻喘息,不能算得上家,姜家已没有她的亲人,也不是她的家了。
她自己都未发现,其实她心里孤独得很,渴望真心如同久居暗室之人期许光明。
裴涉岂会不知嫂嫂心中所想,他天生寡情,但长于伪装,这么多年官场浮沉,哄骗人心的把戏烂熟于心。
“无妨,我教你。”他低头,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拂过姜窈耳后。
——
这次秋猎与往年不同,刚出国丧,太子重病,帝位空悬,裴涉根基深厚,自然临朝摄政,成了摄政王。
先帝子嗣稀少,只有裴煦这一个儿子,他又重病在床,不能到场,故而秋猎显得冷清了些。
姜窈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本不打算去浮翠山猎场。
姜誉和林玉珠要来,她便也跟着来了。
山间阴冷,她第一日都未出行宫,第二日太阳高照才出来走走。
自行宫出来,没走多远,她在小径上遇见了岑晏。
岑晏未着官袍,穿了一身靛蓝骑装,面容清隽,如清风朗月,遥遥向她一揖。
他去年春闱进士及第,今年年初被成宁帝从翰林院编修擢升为中书舍人。
姜窈抿唇笑了笑,“岑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