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女提刑(45)
她将床榻移开,取出下面的红木箱子。
及笄那年,阿爹指着它说,“阿娆,这里面都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等日后你出嫁时,它会随你一道去。”
箱子的钥匙那时阿爹就交给了她,她拿掉锁,缓缓将盖子打开。
饶是她再镇定冷静,看到这物什的刹那,也不禁愣住!
“盛京永乐街盐行两间,西城木柳巷绸缎庄一个,朱雀街主街酒楼三家,城外郭家庄庄子一个,水田旱田各百亩,皇城根下四进院子一个……”
一沓一沓,皆是田契铺面庄子,最底下压着的,还有近三十张面值千两的银票。
相比起这些,她经营酒馆多年攒下来的积蓄,真是少的可怜。
素娆不知道的是,当年谢家送女出嫁,百抬红妆,足足绕盛京城走了三圈,规制阵仗堪比公主,谢家宗亲及交好的各方势力送来的礼品,奇珍古玩收入库藏,其余的都变卖成了银钞,压在了箱底。
眼下这些,只有不足三成之数。
他们父女日子过得最艰难的那些年,阿爹都没有动过这箱子。
素娆将所有契纸和银票收好,锁了箱子放回原处,做完余下的事情后,又取了些碎银子装在包裹中,最终深深看了眼她住了十多年的院子,在院门上了锁。
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日是归期。
她拎着阿爹生前最喜欢的酒菜,去他坟头坐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将明,辰时初至。
素娆跪直身子,对着木碑缓缓拜下。
“阿爹,你穷尽一生盼着‘海晏河清四海平’,今女儿辞去,不敢妄自托大,称必能全你宏愿,但求替你雪恨,承你之志,心坚不改!”
第33章 约定的答案
素娆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迎着山风站起身来,卷起的衣袖拂开了晨间的薄雾,负手而立,一抬眸便能望见远处青山绰约朦胧的轮廓。
峰峦错落,交相掩映间露出棋子般洒落在山坳处的稀疏人烟来,炊烟迎着朝阳升起,绿畦如飘带,彩霞胜绣衣,给这静谧祥和的山野景致添了几分意趣。
这样好的景色,日后再难见到了。
念落,她收回视线,最后看了眼孤坟,倏地转身,那动作太过迅疾凌厉,袖风甚至卷起了一地的草屑,纷纷扬扬,缠绵又温柔的飘零在她身后路上,似是诀别,似是挽留。
素娆再没有回过头。
十里亭坐落在荒山背阴处,不见黎明曙光,依旧昏暗寒凉,露水凝在那年久失修的腐木栏杆上独留一片霜白。
亭子正中,一炭炉上正煮着茶,雾气蒸腾,沸水将紫砂壶盖顶得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男子端坐其侧,指腹摩挲着茶碗,明珠般盈润透泽的面庞上云雾半遮,瞧不出情绪来。
“公子啊,这茶都煮过了也不见人影,怕不是要被放鸽子吧?”
竹宴抱着剑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的用脚尖碾磨着底下的碎石,见没有人搭理他,忍不住叹气,“哎,我还以为这一路行去能多个美人作伴,如今看来,真是白高兴一场。”
“公子邀请素姑娘同行是为正事。”
亭外一辆马车上,栖迟靠坐着车门闭目养神,不咸不淡道:“否则你以为公子会带一个女子在身边?”
“是是是,咱们公子吃斋念佛,修的是无情道,生来就没有七情六欲这种东西,哪里会为女色所动,只有我等俗人才恋栈红尘,堪不破这皮相诱惑……”
竹宴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嘴里一溜说着浑话,“等哪天公子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你我这两条狗腿子就只能剃度出家,跟着去佛祖面前尽忠尽职了。”
“竹宴!”
栖迟双眼倏地睁开,冷刀子一样射来,“你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出家这句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对于他的怒火竹宴司空见惯,不以为然的撩拨了下鬓侧垂落的一缕散发,拿余光瞥了眼自家神色如常的世子爷,揶揄道:“南北境都在传,言世子佛陀转世,青莲伴生,宝相庄严,不少人还在家中描了小像供奉,每日三炷香,连寺庙的香油钱都省了。”
栖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当真这般荒唐?”
“不然你以为?”
竹宴凉凉扯唇一笑,“咱们府中几位夫人年前开始就不去寺庙烧香了,大抵是一看到那佛像金身就想到这些,心底膈应的慌。”
然后转身就开始张罗起来,今日府中赏花,明日斗诗,后日品茶……
京城贵女跟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像是要长在王府里,逼得世子爷没办法,寻着机会直接递了折子,自请出京避难。
不得不说,竹宴这番话成功惊动了‘宝相庄严’的世子爷。
“你这么喜欢闲聊,不如本世子将摇欢召回来,陪你聊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