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8)
她的手臂、小腿都因为那一摔还隐隐作疼,拧眉忍着,想起自己来此前的决心,又想到了穆长洲,还有那些纷纷扰扰的过去,越听越心烦,干脆捂住右耳,闭眼暂歇。
总算清静了。
路上竟然走了很久。
久到舜音忽然惊醒,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浅眠了一阵,连忙转头去看窗格外,天竟然都黑了,外面已有了月光。
刚好马车停了下来。
番头在外面嚷嚷:“就在此地会合了!”
舜音彻底清醒。
没多久,似有一行马蹄声至,由远及近的到了车外,逐渐清晰,而后陆续勒马停住。
应该是先前那群接应的人来了。
舜音还没往外看,先听见外面一阵高昂齐整的见礼:“军司!”
她心中一顿,军司?什么军司?
行军司马?
紧跟着就听番头高声在喊:“请夫人下车见礼吧!”
舜音静坐一瞬,思绪回笼,已经明了,轻轻抿住唇,挑帘出车。
夜风略凉,月光铺了满地,两侧随从举火,照出四下人影幢幢。她踩着墩子下了车,抬头隔着垂纱看向面前跨马持弓的一行人。
一行人显然也都在马上看着她。
舜音扫视一圈,看见中间马上坐着一道最清瘦的身影,并未挎弓,应当是了,转身正对着他,屈身见礼。
“嚯,”对方忽而转头惊呼,“她对着我拜什么?”
舜音一愣,僵在当场,不是他?
那人身侧,忽有人拿弓拨开他肩,打马而出,踏着月色火光过来。
舜音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隔着一层薄纱,只能看出马背上坐着的人一袭深袍,利落冠发,肩宽身正,臂挽长弓,仿若从未见过的一个陌生人。
他勒马横在她身前,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稍倾身,没挽弓的那只手伸出,手指挑起了她的帷帽垂纱。
舜音竟下意识屏息凝神了一瞬,目光从伸至眼前的手指上移开,看向他,逆着光看不分明,只觉得他在盯着自己。
下一瞬,他手收走,垂纱落回。
舜音听见他开口下令:“送夫人入城中休息。”
第四章
这是穆长洲?
舜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听这一句说话,又确实是穆长洲。
虽然自己几乎没与他说过话,但舜音听见过很多次他与别人说话,如今这把声音除了浑厚低沉了许多之外,语气温雅沉稳,确实是他无疑。
随即她就记了起来,这声音就是白日里让她停住伏低的那个……
婢女过来搀扶她登车,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着,压着翻飞的心绪,回到车上。
接应人马里立即出来两名持弓随从,当先引车。
马车紧随其后驶出去,舜音朝窗格外瞥一眼,那道身影仍坐在马上,被月色火光勾勒出半明半暗的轮廓,与车擦身而过。
她忽而想到,刚才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也许真是早就忘了自己。这么一想竟然轻松了许多,毕竟自己现在这样,根本也不想被认出来了。
这里是凉州以东三十里远的一处小城。
有接应自然不同,城中的行馆早已准备妥当在等待着了。
舜音进入馆中上房时,里面已经摆好浴桶,灌满香汤,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清茶,满屋都是氤氲香气。
“夫人,夫人!”
她转头看向门口,发现一名婢女在叫她。
大约是她不理人,婢女小心观察着她脸色,虽然隔着帷帽轻纱肯定看不清楚。
舜音这一路时常要唤好几声才理她们,自己也有数,找了个由头解释:“今日受了些惊,方才没留意。”
婢女似是松了口气,垂首道:“馆中驿卒来报军司留话,先前路上耽搁,现吉日已过两日,按凉州礼俗,请夫人今日在此休整,明日便以军司府主母身份入城进府。”
舜音眼神微动,本来还没什么,此时再听到“军司”,又伴着“军司府主母”的称呼,竟有些不自在,眼前又闪过之前挑开自己面纱的手指,那道马上的身影……
察觉婢女还在看着自己,她收敛心神问:“为何称呼‘军司’?”她记得本朝行军司马一般省称为“行军”。
婢女回话:“独凉州如此称呼,只因军司职责重要,无人能替,总管特命如此尊称。”
舜音心想那看来没想错,他在凉州地位确实很高。倒不奇怪,毕竟武威郡公封地在此,身为养子,在自家地盘上的地位能低到哪里去?只不过比起他年少高中的辉煌就不算什么了。
她点点头,不再问了。婢女会意退了出去。
沐浴用饭完,夜已深。
这间行馆一直很安静,似乎就住了舜音一个人。外面无灯无火,连那大嗓门的番头都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