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266)
舜音唇舌发麻,刚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思绪全空了,手臂绕过他颈后环紧。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唇,喘气说:“能睡了?”
舜音缓口气,看到他盯着自己的双眼,灯火里黑漆漆的,随时都要再低头碾上来一般,才点一下头,否则别想睡了……
也不知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但中间又醒了,是因为有光亮着。舜音偏过头,身侧无人,稍翻身,才看见案前坐着穆长洲的身影。
他袍衫整肃,一手执笔,正在飞快写着什么,侧脸清晰,被灯火描出晕黄的边。
很快他就搁下笔,拿了写好的东西在手中,走去开了门,交给一名弓卫。
舜音已看出来,那是一份奏折。
穆长洲关门返回,走到床边坐下,一手遮了她眼前的光:“睡不着也要睡,天亮便要返回凉州了。”
舜音拉下他手,坐起身:“这么快?你还未面圣。”
“奏折已呈递出去。”穆长洲说,“我此行只陪你入都,并未打算面圣,诸事都写在奏折中,圣人不会怪罪。”
舜音细想一瞬,明白过来:“已弄清一切,事还未了,确实要尽快回去了。”
穆长洲手臂在她腰上一扣,如同提醒。
舜音颈边拂过他的呼吸,才反应过来,轻语:“不说了。”
穆长洲收紧手臂,胸膛抵着她肩,声音沉沉在她头顶:“放心,这一日迟早会来。”
他和她都已暗行到了今日,不正是在等着将这些内外连根拔起的那一天。
彻底清算的那日,迟早会来。
第一百章
凉州, 一早大风寒利地呼卷过城头,城外灰沉沉的一片苍原,只零星长出几处绿草, 尚未感受到多少春光。
张君奉在城上张望半天,回头无奈道:“也不知他们何时会回来, 这一趟去了长安, 可别因少时旧梦就舍不得回了。”
胡孛儿查完城头防务过来, 粗嗓道:“兴许呢,没见都不乐意带旁人去嘛!”说着又来兴致地问,“他俩少时有啥旧梦啊?”
张君奉回:“我如何知道,有胆你自己问去。”边说边转头下城。
离了城门, 走去那信驿屋舍旁,张君奉远远看去道上,见陆迢正打马往官署方向而去,旁边跟着送他的陆正念。
还没多看两眼,陆正念转头看来城门附近, 眼睛扫到他身上, 马上垂头就走了。
胡孛儿跟来,伸头看去, 又瞅瞅他:“啧, 那姑娘真对你有意?我看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敢与你提一句!”
张君奉挤眉:“你少操心,都什么时候了,交代了我们要防范外敌都忘了?还不去忙军务!”
胡孛儿络腮胡一撇,刚要走,面前飞快奔来个兵卒, 身后领来了个穿厚实短衣的斥候。
斥候上前,飞快向张君奉报:“夫人临行前安排了我等暗探两面, 嘱咐有事回报凉州,近来周边各处流言四起,特赶回报讯。”
张君奉诧异地看一眼胡孛儿,以为听错了,夫人安排的?紧跟着问:“什么流言?”
斥候接着报:“有关总管的流言……”
张君奉走近,听他低声几句报完,脸色变了,朝胡孛儿招手便要走:“定是那些狗贼有意散播的,指不定又想耍什么花样,快去将城防再查一遍。”
胡孛儿骂了一声,匆匆跟上,扭头又朝城上喊:“好好守着!要随时留意总管回来!”
大风一吹就是好几日不停,往凉州城而去的一座小镇里,灰扑扑的一间客舍内,三三两两投宿的人在前院中忙碌,正准备上路。
几个走丝路的商人牵着骆驼,边往驼背上架着货物边闲谈——
“可听说长安那个封家的事了?”
“当然,早传得四处皆知了,说是堂堂一位国公与外敌勾结给害的,可真是想不到啊……”
舜音乘马而至,刚到院门边,便赶上里面的人在说这个,声音不低,听得算清楚的。
朝中昭雪的声势浩大,商旅惯来耳目聪灵,会知道也不奇怪,不想传扬如此之广,或许连两面外敌都听说了。
她转头看去身旁,穆长洲跨马在右侧,朝里面看了一眼,显然是早听见了里面的话。
那日一早,天还未亮,他们便离开了长安官驿,去她父亲和大哥的墓前祭扫,而后上路返回。
一路不快不慢,直到今日,已快到凉州,只是走的路途偏僻,才会来此小镇落脚。
穆长洲下马,示意后面弓卫都下来休整。
舜音刚跟着下了马背,却听见里面又在说什么,这次声音低了些,她牵着马进了院落才听清楚。
“……新近外头都在传那个凉州总管的事呢,说他当初为求活命,竟亲手割了养父和兄弟的头颅!哎哟,怎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