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142)
午后的日光淡薄,如隔了层沙尘, 照在门外只是一片浅浅的昏白。
面前摊着折本,舜音坐在桌后, 一手执笔, 压着张黄麻纸, 整理自己一直以来的记述,时而停顿,仔细回忆。
只不过忆着忆着,便会想到别的事上去。
封无疾那日的话言犹在耳, 这样闻所未闻的事情,想无视太难。
笔尖蘸的墨摇摇欲坠,就要滴落纸上,舜音回神,连忙移开, 才算保住自己刚理出的防务情形。
她收收心, 暂且将这些都压往心底,强迫自己专注眼前。
门框忽而被叩了两声, 舜音抬头。
封无疾一手扒着门框, 自外探入半边身子,正看着她:“阿姊在忙?”
“你这是做什么?”
封无疾转头看看四周,特地朝主屋那里看了一眼,见那里门关着,应是没人在, 才回头道:“我怕那日的话伤了你与穆二哥的夫妻情分,这两日一直在后悔。”
舜音随口说:“没有。”
封无疾打量这间东屋:“没有你怎又住这里?”
“……”舜音点了点面前的折本, “看不出这里更方便做事?”说着低低接一句,如同自言自语,“这里他还不是想来就来。”
封无疾面露恍然,放心不少:“那就好,我只怕说错了话。”
舜音搁下笔,将面前的黄麻纸卷起来递给他:“你若无事便多帮忙,也好早日完成正事。”
封无疾一听她说正事,立即走进来接了,声压得很低:“还是得靠阿姊的好记性,阿姊想如何呈报?”
舜音说:“以密文述之概况,着重几处绘以地形,我自有计较。”
封无疾本想多问几句,听她说自有计较便不问了,将黄麻纸好生收入怀里,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停下,回身又问:“阿姊那日没被穆二哥那传闻给吓到吧?”
舜音拧眉:“说了不必再提。”
封无疾立马闭嘴走人了。
舜音新铺一张黄麻纸在面前,折本翻过一页,已重新提笔蘸墨,悬了一瞬,又放了下来。
被他的话弄得彻底分了心,还不如先停一停。
胜雨刚好走来,在门外高声道:“夫人,有客到。”
舜音立即收了东西,起身出去:“什么客?”
胜雨抬手作请,走到她右侧解释:是凉州城中诸位下官的家眷,专程来登门拜访她的。
舜音往前走,心中已有数,也不意外,穆长洲如今大权在握,这些下阶官员自然会起攀附之心,才会有这些女客来找她走动。
快至前院,她停下理了理襦裙,又抬手顺一下鬓发,才过去招待。
胜雨早已安排将女客们都引去了府上花厅。
舜音进去时,里面正传出一阵笑声,但一见到她就停了。
五六个妇人几乎同时自厅中两侧的胡椅上起身,个个打扮得庄重,向她屈身见礼,恭谨地唤:“军司夫人。”
舜音打量一下这间花厅,不大,也没什么装饰。这里之前就没使用过,今日难得派上了用场,胡椅分列两侧,案头茶汤香气四溢。
厅中还堆着礼品,皆是她们带来的。
她心底竟觉好笑,权势真是个好东西,面上平静如常,屈身还礼:“诸位夫人安好。”
几位妇人皆是下官之妻,被她如此周全地还礼,都很惶恐。
一位年纪稍大些的连忙上前搀扶:“夫人折煞我等,快请上座。”
舜音并未上座,只在左侧首位坐了,抬手请她们都坐:“我与诸位一样,是凉州官员家眷,各家皆是为总管府,为河西十四州效力,没有什么分别。”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她还不想今日来的人当中有谁跑去总管夫人面前多嘴,半句也不能说错。
妇人们入座,都面露笑意。
军司娶妻至今,她们未曾走动,如今因其得势才登门造访,难免惴惴不安。
此刻见这位军司夫人虽看着冷淡,但沉静自若、言辞谦和,几人才纷纷放了心。
方才搀扶她的那位年长些,话也活络,坐来舜音右侧,向她主动介绍了今日来的几人,自己则称是凉州司户参军之妻。
舜音记住了,听她所言,这些都是河西本地官员家眷,心思动了动:“诸位在凉州多少年了?”
司户参军之妻回:“也没多少年,凉州官员换过多次,我等虽都出身河西,却非凉州本城人士,是随夫才来的凉州,我算久的,也只三四年。”
舜音观其脸色,并未看出有遮掩之态,看来是实话,难怪凉州官员从没见对穆长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许都从未听说过那个传闻。
胜雨走至她身后右侧来斟茶汤,舜音回神,在她耳边低低嘱咐了几句。
府门外,几匹快马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