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562)
他根本就逃不过奶娘的手,惊恐的叫声再也发不出来,被奶娘死死地抱在怀里。
那男人一走,野狼几乎就马上过来。
一群狼兴奋地围着地上的人转来转去,喷溅的鲜血太多,那些狼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这上天馈赠的食物对它们来说太过珍贵,它们甚至贪婪地舔起那些粘在雪花上的血迹。
被血打湿的雪迹很快就因狼的舔食而融化了,血水混在地上,一片狼藉。
血水被舔干净了之后,这些饥肠辘辘的狼很显然并不满足,它们终于将目光挪向了趴在地上的人。
奶娘的身材并不魁梧,但是却生得颇壮实,她的身材很高,怀抱也宽广,将沈小世子搂在怀中,死死地护着趴在地面上,几乎将沈小世子整个都藏在自己的怀里,如同母鸡护着羽翼里的小崽。
那些狼也没察觉到她怀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人,只是知道这新鲜的热乎的肉最是好吃,一个个兴奋地凑上前去,立即开始咬了起来。
沈小世子被惊恐和泪堵住了所有的思绪。
他的年纪太小,实则有些记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他的面前只有被捂住的一片黑暗,奶娘的手上也都是她自己的鲜血,粘糊糊的粘在沈小世子脸上,却好似顺着他的鼻管一直冲到他的头顶,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眼泪一直在流,想要出声,却不敢出声。
耳边的声音,成为他此后多年一直缠绕在梦境之中的梦魇。
明明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就是能够听见。
听见狼群兴奋的喘息,甚至能够听见他们腥臭的涎水滴落在雪堆里的声音;
听见尖锐的牙齿擦过骨肉,甚至能够听见皮肉从身上被硬扯下来的闷响:
听见尚存些许意识的奶娘在昏迷之中的痛呼;
听见凛冽的冬风;
听见他最后自己的牙关都在颤抖碰撞,他那些被压在喉咙深处的喘息与绝望。
沈小世子昏了过去。
奶娘说得不错,一个人对一个并不算大的狼群来说,已经算是能够吃饱的范畴。
等沈小世子在极度的黑暗与恐惧之中苏醒过来,狼群已经吃饱喝足,离去了。
奶娘的身躯尚且还有些许部分,但也正好能够覆盖住他小小的身躯。
他没死。
沈小世子觉得,自己当时应当是去看了奶娘最后的尸首是何等面貌的。
但大抵是那般场面他实在不愿意回想,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记忆之中只有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是用手捧着周围的血,将奶娘最后的尸骸掩盖起来。
沈小世子是知道的,这不是他的好命,是奶娘用命给他换来的——奶娘当然有机会可以走。
男人逃跑,狼群过来,中间总有时间。
如果奶娘不帮他挡刀,让他被刺中,浑身都是血的就是他而不是奶娘了。
到时候男人一走,奶娘将他丢给狼群,自己再跑,未必没有机会。
但是奶娘没有。
奶娘义无反顾地为他挡了一刀,以自己的性命,为他做了活下去的基石。
他如果一直在这里留着,肯定还会被饥饿的狼群找到,最后仍然摆脱不了沦为盘中餐的命运,所以他一定要跑。
年幼的沈小世子想不到别的那些,他只会跑,一直往前跑下去。
但可惜的是,他跑错了方向,虽然他拼命奔跑,却是往林中深处而去。
最终,仍旧被一头带崽的孤狼遇上。
沈小世子曾以为,自己会是在这头饥肠辘辘的母狼口中。
但奇怪的是,并未如此。
那只母狼并未吃他,绕着他闻了闻,就咬着他的衣袖,将他连拖带拽地,拉回了自己的窝中。
那个冬天,沈小世子是在狼窝之中活下来的。
那头母狼不知是不是被族群驱逐出来,分明是群居动物的狼却独自带着自己的几个毛茸茸的小崽子,成了一头孤狼。
沈小世子每每想要逃出去,便被在附近狩猎的母狼叼回了狼窝,他想走的意愿若是再坚决一些,母狼就呲着牙威胁他。
他怕狼,怕极了。
那些狼长得与犬似乎没有什么分别,可沈小世子还记得那些狼是如何将奶娘咬死的,他看到狼便会想起来奶娘那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呼。
但沈小世子无法,他怕狼,也怕死,故而只能呆在暗无天日的狼窝之中。
母狼也不伤他,只是不允准他出去,每日都会带些自己打猎的东西回来,有时候是山雀儿,有时候是野兔儿,有时候它走了大运气了,便能遇到一些被其他的猛兽吃剩下的鹿与獐子。
这些若是在王府之中,就算是新鲜的野味儿;
但是到了这里,个个都血淋淋的,叫人一入口就想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