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517)
明棠还记得那一夜里飞云是如何断言她身上的九阴绝脉的,虽然已然接受这一切,如今想起来的时候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失落惘然。
她只当谢不倾不知这一切,下意识叹了口气,险些随口说出那一句“九阴绝脉”。
可是她却又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般绝症,若是叫谢不倾知晓,是否会给他累赘之感?
于是明棠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不曾应声,却忽然说起另外一件事:“此处是何处?”
谢不倾察觉到她的情绪很有些低落,却不曾出言点破,而是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入到秋棠居之中,一边顺口答道:“是我在宫外的私邸,有时候也偶尔来此小住。”
秋棠居之中空无一人,也不见半点有人伺候的痕迹。
“你去里间先坐着,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谢不倾原本不曾打算将明棠带到秋棠居之中来,可又想起此处能得了他的青眼,成为他收到的那些宅邸之中唯一一个他会来小住一二的宅院,正是因着她的名字,便一下子觉得太乙宫之中实在无趣。
看来看去也不见什么新鲜色,也不过只是见那凌霄树,却也不见那凌霄树究竟有何美处,便不如叫她来秋棠居之中坐坐。
因谢不倾是临时起的意,这秋棠居之中并无甚布置,没有半点能够招待明棠的物件儿。
他也舍不得这小兔崽子和他一般,到了住处仍旧是数不清的公务杂事,连半点儿私事与休憩也无,只得叫她先在屋中休息,切莫随意走动,只等他回来就是。
明棠知道自己不如他那等身有武艺之人,来去自如,便不打算去当他的累赘,点了头。
谢不倾便往外头走去。
只不过他才走到外头,却又掉转回来,好似只是为了特意叮嘱她这一句:“屋中的东西你可随意翻看,我并不会因此愠怒,你只随意看着就是可,不必拘束。”
明棠也点点头。
见她温驯,谢不倾才点点头,复又往外走去。
他一走,这秋棠居之中更显得安静寂寥。
即便此处并不是士族群居的乌衣巷,这般深夜也听不得周遭有什么吵嚷的声音,明棠能够听见萧萧的风声,吹动院落之中的树叶簌簌。
明棠侧耳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虽然确实安静静谧,却着实有些寂寥了。
她若是一个人,兴许还能够忍受这般的寂寥;
而如今既是与谢不倾一同来此,她心中更生依恋之心,只觉得空站着心中愈发空荡,便四处走动起来。
谢不倾特意同她说了,屋中的东西可以随意翻看,并非客套客气之意,她便也四下走动起来,怀着看看在私邸之中的谢不倾究竟是如何做派的目的,明棠也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她先走到书房去一瞧。
谢不倾虽允她信任,随她随意翻看,明棠却不会那样自讨没趣,当真乱看书房之中的密信等物,只瞧了瞧书架与桌上的摆设。
书架之中的书倒是不少,但也不知是不是主人经常取用的缘故,有些书被抽出来了放在外头的桌案上,大抵是摩挲太过,有些书册的书页都有些打卷儿碎裂。
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未干,却也都井井有条地摆好了,兴许是主人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有那空闲功夫去好好收拾,只是这样放着。
地上的东西尚且有些散乱地放在这处那处,与一切井井有条的沧海楼格外不同,却从这般的散漫之中,终于隐约窥见谢不倾心中半分人气。
他原来也不是那样永在云端之上的神祇,他亦有人的习性。
于是这秋棠居,在明棠心中的位置便瞬间超过了沧海楼。
明棠又走到另一头的卧室寝居之中去了,瞧见里头确有软榻一张,上头的锦被叠得很是整齐,在床头的油灯边也能见着一两本被翻看得书页都打了卷儿的书册。
如此一看,明棠似乎便能够在脑海之中构想出,谢不倾夜里换下平素里那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衣裳,也会这般懒洋洋地半倚在床头,或翻阅书籍,或翻看信笺,若是累了,便阖上眼,在这儿也可好好休息一番。
与往常遥遥构想,或是在平素里只以眼睛看见的谢不倾浑然不同,在这处处都有谢不倾生活痕迹的秋棠居之中,明棠似是瞧见了一个更为全然的九千岁。
明棠心里不知怎的,很有几分欢喜,正含了一点儿淡淡的笑,欲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他床头的案几上,有几件儿瞧上去十足眼熟的物件儿。
她伸出手去拿到手里一看,便发觉那是她房中平素里制药才会用的小瓷瓶儿,左右几个,都是她曾送出去的。
她记得,自己好似也不过曾给他送过两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