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514)
明棠心中还记挂着他说要离去的事情,可她亦知道谢不倾的性子,他若不想说,自己再问也不过只是徒劳。
于是她也只得静下心来,同谢不倾一同将太乙正宫正门上的镣锁一层层解开。
这锁应当都是皇家敕造的,用料倒是很足,并不好开,明棠不由得叹了口气:"大人这又是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分明不过就是翻个墙进去便能好的功夫,何必在这儿伺候几把锁头?"
"自然有其缘由。"
"有甚缘由?难不成这正门,是先帝昔日能走的?大人这是为了给我做脸,将这太乙宫的正门也开开,同我一同走一回这皇帝才能享受的殊荣?"明棠随口笑道。
她不过是玩笑,谢不倾笑了一声,却没有接话,反而有些想起当初明棠初初到京城的时候。
那时候她便要与明府之中的众人作对,镇国公府那些人要刁难她,不允她一个长房嫡出的郎君走正门,于是她便借了自己的权势,就这般堂而皇之地逼开了镇国公府的正门。
镇国公府的正门她走得,这太乙宫的正门,即便只有帝后能够同行,她也走得。
只要有他在,这天下所有的去处,她都去得;所有的去处,也不必叫她还要翻墙。
正如那一日回镇国公府,她走的是正门;
今日到太乙正宫,她也能走正门——谁也不能给她半点委屈。
明棠不知谢不倾心中的那些念头,但她还是随着谢不倾一起,将重重镣锁一同解开。
许久无人推动的正门在寂静的夜色之中发出"吱呀"的声响,谢不倾先踏入其中,随后在门内朝着明棠伸出了手:"来。"
明棠将手放入谢不倾的掌心,随口调笑了一句:"怎生,请我过来,却自己先行?"
谢不倾扶着她跨过了太乙宫的门槛儿,目光深深地将她笼罩在其中,只轻轻道:"这门许久不曾有人踏足,我只是怕地上不平,先为你探路。"
明棠心中一跳,下意识往谢不倾的方向看过去。
谢不倾却不曾与她对视,只是引着他往这太乙宫宫中而去。
此处不愧是皇帝敕造的天师府邸,脚下如同皇宫一般,步步用的皆是汉白玉铺就,明棠的云靴在汉白玉石道上落下清脆的脚步声,谢不倾便一直略过她身前半步,带着她在这条前人不知用了多少心血鲜血才换来的权势赫赫的汉白玉路上穿行。
太乙正宫之中景致比方才外头更好,明棠随意看过去,哪一处都是景。
谢不倾似乎对太乙正宫之中十分熟稔,看他步伐好似不过是在闲庭漫步,却未曾有一步走错。
明棠随着他在其中赏玩,虽未必对前人有什么缅怀感慨之心,但也为景色入心,心中松快。
前殿上了锁,谢不倾问起明棠可要开门上楼一观,明棠也只是摇了摇头:"罢了,里头也不过只是三清塑像,我进去看也看不明白,不如赏玩些别的景致。"
谢不倾便也不曾强求,又将她往后院的花园之中引去。
太乙宫的后院之中有一处极大的花园子,步步都是景致,尤其是园中有一棵参天一般的凌霄树。
这凌霄树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血红的凌霄花与处处银白的太乙宫映衬在一处,愈发显得红得似血。
好似那花太多了,将树的枝头也压得太低,明棠似乎垫脚伸手,便能够触碰到枝头的凌霄花。
但她还是有些高估自己的身高了,眼看着似乎伸手就能碰到凌霄花,但她当真这般做了,却还是有几分距离。
明棠很有些倔强脾气,若她伸手就能碰到,她恐怕也不过只是抚摸抚摸花朵;但如今她伸手都碰不见了,她便起了争强之心,势必想要从枝头折一朵凌霄花下来。
明棠瞥见一边有两只造型栩栩如生的石雕飞鹤,大约是从为了造景供前人赏玩所用,她便抽了怀中的手帕子往石凳子上一铺,扫了扫上头的落叶残花,心中默念了一句"得罪了",便欲要踩在这飞鹤之上。
"我也曾听人说起这一棵凌霄树,说是当年先帝花了重金和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将其从北境挪回来。北境从前是与敌戎鏖战到战场,将士死伤无数,传说中,凌霄花能够开得这样鲜红,正是因为被鲜血染就,北境的凌霄花更是胜过世间万千……"
明棠随口这般说道。
她不过是口中随口说了几句曾听闻的传言,手才将将碰到那凌霄花的枝头,却突然听得身前的气息一紧,那人的身影已经立即转回回来:"你在做什么?"
谢不倾的声音显然有些紧了,一回过头来,便瞧见那小狐狸崽子登高而上,摇摇晃晃地踮起脚尖,想要去够那枝头的凌霄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