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496)
明棠被鸣琴说得又有些出神。
鸣琴拍拍她的手背,面上很有几分慈爱:“也许大人的性子确实是坏了些,总是喜欢逗着小郎,他嘴上说的那些话,未必是当真那般意思,不过是喜欢逗着小郎,虽说此举不妥,但小郎也大可不必太往心中去。若说真要看他,且看看他平素里做的什么事才是。”
这些话,好似破茧的微光一般。
明棠想,谢不倾待她,其实赤诚。
他初时是坏,在潇湘阁之中辱没践踏她的自尊,可那时候原本就是二人做了交易,她位卑无能,谢不倾不过点醒她而已。
及至后来,其实几乎事事顺着她而来。
她屡犯情毒,他几乎随叫随到,从未让她陷入毒发而不能解的窘境;
她身子病弱,他便令西厂制药,按时命人为她送药服用,从未懈怠。
甚至是在之前的温泉别院山下惊马,也是他为她纵身一跃,拉住缰绳。
……
鸣琴不说,明棠还从未这般细细想过;
如今一言,倒好似点点滴滴,明棠竟也记得分明。
好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不倾便总是从着她,跟着她,她要什么都任她予取予求;
而到最近,便是在那幻境之中,谢不倾虽也是那样恶劣地总是挑弄她叫她着恼,却着实是透过一张浑然陌生的脸,不过看她的眼神,便将她已认出。
“封无霁”都认不出她,谢不倾却认得。
明棠心底微微一动。
她忽然想起来,那一夜她得知自己身怀绝症,也曾在绝望之中歇斯底里地放纵一回,便捉着他要问他的心意。
那时候他如何说的?
只愿卿心似我心——好似是一声低低的呢喃,她那时候实在绝望疲倦,迷迷糊糊,便是听入了耳中,也并未记在心底。
却如今,骤然想起。
鸣琴见她似乎还在思索,不愿见她为了这样的事情反复伤神——在她的心里,她的小郎君便是世上最好的小郎君。
她应该像这上京城之中其他所有的士族子弟一般,潇洒肆意,自由随心。
若当真有意,便随心意而动;
若是无意,更可如拂去一粒微尘。
故而她虽本意上并不是想说谢不倾的好话,可那些事实到了嘴边,反倒越说越顺当:
“奴婢知道郎君心意之后,便常常在私下里打听,问外头的人也好,问拾月也罢,从未听闻过大人从前与什么人私交甚密,无论男女。
以大人的权势,即便是不足之身,也向来不乏献美讨好之人,从前一意孤行要送美到大人身边之人,也都见识过大人的冷面与手下不留情,谁也不曾被大人留下,久而久之,这些人也作罢,更可见大人在此面上从不有意。
大人总是缠着郎君,虽着实有些索求无度,但奴婢便是瞧着,大人现今已然不同于先前,再无那般想要、便要迫着郎君来的时候——要奴婢来看,大人对小郎,着实是特别的。”
“更何况,大人待小郎君与旁人如何不同,便是与府中诸人对比就可见一斑。同样是镇国公府的男丁,便不见明大郎等人在大人的手上讨得半分好处,便是那些貌美如花的女郎,奴婢也从不见那些人在大人这儿得了什么青眼,便是大娘子也一样,便可见大人是何等目下无尘之人。”
“更何况,奴婢看不到外头的人,却能瞧见大人如何对待景王世子与郎君的,景王世子应当是大人的心腹臂膀,却也不见景王世子在大人这儿有何等特殊。“
鸣琴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便及时停了下来,只是长叹一声道:“兴许奴婢是啰嗦了些,但奴婢也只是想着,一心只要小郎开始便是。若说先前大人与郎君虽是一段孽缘,算不得好的开始,可大人着实从未伤过郎君,便是从前行事颇有几分不妥之处,后来也十分少见。兴许奴婢看得片面,但大人……着实,不错。”
明棠没料到自己不过只是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的功夫,倒引得自己这位从小陪伴长大的使女阿姊说出这样多的话来——但鸣琴与她相伴也是有许多年了,明棠知道,鸣琴绝不会故意说这些话来迎合她。
她定是心中确实是这般想的,才会如此说出来劝慰她,否则她再是想要她开心,也不会拿这般的话来哄她。
“小郎君的身份奴婢心中明白,奴婢一直心疼小郎君不可像旁人一般自由自在,故而奴婢更希望小郎君随心而为,快活就好,一辈子都只希望小郎君平安喜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小郎君皆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人不过只活这样一辈子,为何要总是畏首畏尾?”
鸣琴的话,说到这里,便几乎是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