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48)
她将脸贴在他掌心的模样像极了瑟瑟发抖的小宠,分明还有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在他的掌心沾得一片滑腻,她却软着眉眼,眼尾轻勾,含着几分摇摇欲坠的媚意。
明棠在金宫也曾学过媚术,眉峰聚,眼波横,只要她肯融化神色,便是群山也倾颓,青梅亦折羞。
可谢不倾的眸中却不曾起波澜。
他没有言语,明棠的泪流得更凶了,可她还是软着嗓音,压着自己的哭腔,道:“他拖着我到了此处,要强迫于我,我不肯让他得手,发了狠将他刺死了……”
明棠的泪一滴滴滚落下来,分明是冰凉的,谢不倾却觉得心头似乎被微微一烫。
她的红唇还在颤抖,最后垂下眼来,仿佛蚊吟一般:“他不曾得手,我不脏……千岁,我不脏。”
明棠的脑海之中仍旧是一片混沌的,在谢不倾来之前,她已经吐了数次了。
魏烜虽不曾得手占她身子便被她刺死,可明棠却不曾当真杀过人。
那汩动的血液喷到她的脸上,与魏烜那丑恶急色的嘴脸交织在一起,人死之前双眼爆瞪的样子太过可怖,而血腥气儿混着厚厚的酒肉臭气,无孔不入。
明棠跪在一侧几乎吐到脸色发青,可一旦想起那双令人恶心的手在她的脸上游弋,想起因为自己抵死不从而挨的那几个巴掌,想起他想制住自己乱动而掐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窒息,她就恨得连骨血都在沸腾。
究竟捅了魏烜多少刀,明棠已然记不清了,初时他还能动一动,后来便彻彻底底死去。
可人死了,她却好似还被锁在方才那个恐怖的情形之中,一面是魏烜要强占她,一面是她捅进魏烜颈侧动脉后喷出的热血,拉着她往地狱下坠。
直到谢不倾来。
那檀香调将她从地狱之中又扯了回来,握着她的手,再刺了魏烜一刀。
在那一刹,明棠竟又觉得他穿过万丈红尘,于苦难之中将她相救。
但念头不过一起,明棠就想起来那日谢不倾是如何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他大抵只是不允准自己看中的掌中物被魏烜玷污罢了。
但这也无所谓了,横竖如今逃不开他的掌控,是他拘于掌心的娈宠,明棠亦不在乎那些名节贞洁了,更不在乎谢不倾是不是健全男儿;无关任何权势威能,明棠只想着自己浑身上下皆是魏烜的臭气,她宁愿从头到脚都染上谢不倾的气息,这般才不会觉得自己被人玷污,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睁着眼,落着泪,含着摇摇欲坠却又毫不动摇的坚持,谢不倾有一刹那觉得明棠是将他当做了救命之人。
谢不倾被不知多少人骂过啐过,人人只盼着他去死,说他是奸佞,是乱贼,从未有人将他当成救赎。
他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身的血债,习惯了被人痛恨,见惯了憎恶,做不了谁的救赎。
上回明棠这般看他,他以不会伺候之名,狠狠按灭她眼中希冀;
怎么如今,竟还会这般想他?
谢不倾抽回了手,见明棠眼中那点儿微弱的光好似瞬间熄灭了。
第31章 疼不疼?
明棠黯然,满目苦涩。
也是,谢不倾这般爱洁,绝不要旁人碰过之物,就算魏烜不曾得手,她也算是被魏烜沾染过了,他嫌自己脏的。
她怎还敢将谢不倾看作救赎?
那日他的讥诮言犹在耳,明棠的泪又要往下落。
谢不倾看清了她眼底的黯然心死,抽出去的手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明棠的手,擦去她掌心渗出的血丝,到嘴边的话拐了弯,成了:“你不脏。”
比他干净。
那一日雨下见她,她的双眼比这世上一切都要澄澈干净,好似炼云澜里的烟炼着山海间的雪。
若非如此,他亦不会说出后来的那一番话。
原是为了试探,却不料她这样干脆。
明棠霍然抬眼看他,谢不倾却垂下了眸,错开了视线。
谢不倾擦着她磨烂的掌心,低声问道:“疼不疼。”
明棠这才发觉自己的掌心磨了数道伤口,想起来方才是如何被魏烜一把掼到地上,粗粝的砂石地面瞬间磨得她掌心沁血。
她分明不想回应的,谢不倾这样干脆地拒绝了她,仿佛她是什么倒贴不值当的脏物一般;可她又想起谢不倾后头说的话,想起他问起自己疼不疼,他的手上身上都沾了和她一样的血,他……大抵并不是嫌自己脏?
明棠想不明白,可是掌心的疼意却是真的。
其实这疼痛比起脸上、脖颈上的疼痛不值一提,可谢不倾这样执着她的手,问她疼不疼,她就觉得丝丝疼痛一下子难以忍受起来。
“疼。疼的厉害。”明棠低声嘟囔,不自知带了委屈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