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361)
大师嘱咐他,需为剑寻一剑鞘,亦为己身寻一剑鞘,谢不倾却年少轻狂,嗤之以鼻,终日带着一柄无剑鞘的独剑招摇过市。
直到剑碎。
那曾经锐不可当之剑,碎在一十九流的末等武器之下,一刀两断,片片纷飞。
他这才想起大师之语,收敛剑身碎片数块,拜东海刀宗,才终于为其求来一剑鞘。
赤金巨蟒之皮,以金玉锻打,以紫檀为基,终于铸成这把惊世神兵之鞘。
它再是杀气磅礴,归剑入鞘,却也沉静如归家安眠。
可剑有剑鞘,他却依旧无心。
他不需要心之归处,不需要容藏安抚他满身沉疴戾气的鞘。
谢不倾径直归剑入鞘,不再看剑。
*
明棠却不知道他二人在花架之下说了这等多的推心置腹之言。
她听闻阿姊醒过来要见她,心中吊了一整夜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又能摆脱那谢老贼,故而步履匆匆地跑进了正厅,半点不曾回头。
一进去,便瞧见芮姬正蹲在一边的小药炉边上亲自煎药。
明棠猜想她们恐怕有些话要说,便毕恭毕敬地朝着芮姬行礼,十分委婉地同她商量,能否请她暂时去偏房之中煎药。
芮姬看了看房中的情形,有些明白过来,面上一贯没有什么神情,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些士家大族之中的规矩就是繁多。你们说吧,我先出去。”
说着,芮姬就好像不怕烫一般,直接徒手将地上整个小药炉都端了起来,飞快地闪身到外面去了。
明棠只觉得这江湖侠女有些有趣,平素里不苟言笑,看着面上都没半点儿表情,行事做事倒有些趣味,颇有些可爱。
四夫人正握着明宜宓的手,悄悄地在一边抹泪:“我的儿,这才多久,怎么屡次受这般苦楚?”
明宜宓虽然已经醒来,可是瞧着也不甚清醒的模样,四夫人握着她的手抹泪,她有些失了血色的唇微微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半晌不曾说出声音。
夫人看着她这般受苦的模样,心中更是苦痛,泪流不止。
明宜宓费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大抵是安抚她不要为自己流泪。
四夫人强忍着泪偏过头去,小声地啜泣起来:“都怪为娘不上心,日日为着那些没用的事情奔波,冷落了你,不知你平素里受了什么苦,也不知你遭遇了什么磨难,反倒一见你不妥当,便如此激烈地指责于你……夫君在外,为娘在府中反倒连你都护不住……”
明宜宓眼角也含了些泪,很想安抚于她,却不知该说什么,说也说不出来,只好费力地捏捏她的手背,借着这最后一点的接触,传递着体温的温暖。
明棠见他们这般模样,有些怔怔的,隔着些朦胧的记忆与烟尘,想起来彼时阿娘缠绵病榻时,曾与自己见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沈氏即便是病入膏肓,形销骨立,却依然是整个上京城之中最美的女郎,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上,像是一幅已经失了生气的画,虽仍旧美得惊人,却已然不起波澜,昭示着她即将如同秋叶一般逝去的性命。
阿娘的眉目间总含着那些愁,好似从她记事开始,阿娘眉目间的惆怅便不曾退下去。
而自从阿爹离世之后,阿娘便更是苦痛难言,但即便如此,每次见到明棠的时候,阿娘却总是会带上最温暖的笑容。
她就是那般含着笑,握着她的手,慢慢沉眠。
明棠瞧着二人在一起的模样,只觉得有母亲真好。
明宜宓大抵察觉到她的低落,又转向看着她,轻轻地抽了几口气,终于费力地说出:“棠弟……你同母亲说一说,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棠立即从回忆之中抽身而出,知道明宜宓说的应当就是她被掳走,以及至后来天香楼之中发生的事情。
明棠便将自己已然知道的消息,以及那一夜的事情,细细地讲给四夫人听。
这越说,四夫人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第201章 卑劣至极
四夫人出身皇家,十分高贵,大长公主家中的家教也极为严格,她甚少与所谓天香楼之类的地方接触;
她的夫君也素来洁身自好,极少去那些乌烟瘴气之地来往,更别说喝花酒之类的。
听明棠说起这些,她闻言只觉得腌臜浊臭,忍不住用手帕子下意识地压住唇角口鼻,皱着眉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宓儿被有心之人掳去了烟花之地,后又为景王世子所救?”
明棠点头:“正是如此。”
四夫人心中有些不快,下意识想问为何魏轻会出现在天香楼那等脏污之地;
但她心里才浮起这个念头,便旋即压下了,只觉得自己现下吹毛求疵这些,其实实在没什么意思——若是没有魏轻,那一日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发觉她的女儿被不声不响地运到了这等见不得光的地方,后来的后果更是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