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30)
二夫人浑身筛糠一般抖,脸都涨红了,听到这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从使女手里站起来,急急两步冲上去,一巴掌将裴阿姨打得偏过头去,又将自己手中的帕子狠狠往她口中一塞,立即叫人将她扭送下去。
明二郎看着她被拖下去的模样,脸上浮起一丝恐惧,直往木轮椅上缩,他身边跟着的奶姆亦是满目不忍,将他的双眼蒙上。
裴阿姨口中仍有“呜呜”之声,目光如同淬了毒似的,竟有血泪颗颗滚落。
而等她看到在一边角落里静静站着的明棠,看清了她眉间那滴血滴似的朱砂痣,更是瞪大了眼,猩红的血泪滴滴往下掉。
二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明棠不知何时立在侧门角,将一切收入眼底。
明棠迎着她,回以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二夫人浑身一颤,不知为何又想起明以良横死阶前的模样——彼时明以良就在她身侧,挑飞他的绣春刀离她不过半尺之距,她如死了一般,动也不敢动一下,而那日日在她跟前喊母亲的小郎君霎时死在她的面前,血甚至飞溅到她的脸侧,滴滴滚烫。
这温热好似尚在,二夫人终是忍不住,双眼一翻,软倒在一侧。
二夫人一昏,一窝子的使女婆子们吓了个半死,人人都围着二夫人打转,唯有明棠一人走到了明二郎的身边。
明二郎还在他奶姆的手下瑟瑟发抖,眼眶尽湿了,只听见身边有脚步声走近,随后一双微凉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如同奶姆哄他一般。
她的嗓音如云似的浅淡,散在他的耳边:“裴阿姨,是二兄的生母,是为了二兄忍辱负重至今。”
*
高老夫人才给出去榴花厅的钥匙不到几个时辰,便听得下人急哄哄地来报,说是明二郎的生母裴阿姨状似疯迷,闯到二门门口,闹得一片狼藉。
她躺得浑身酸痛,叶夫人正替她捏肩捶腿,她则手捧香茗慢慢品茶。听了这个消息,高老夫人手里的茶盏都晃了一丝,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
“又是出了什么事?”
高老夫人被牵得头一丝丝地疼。
她已然很久没有听到裴阿姨其人了。
裴阿姨原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因性情温润周正,便被她赐给了儿子做通房享福去了,一直乖顺的很,很讨儿子喜欢,在二儿媳前有了身孕,大夫还说是个男胎。
只可惜二儿媳来报,说是裴阿姨产下了明二郎便血崩难止,之后一直在院子里养着。
明二郎生有骈指,恰巧有个癞头和尚在他洗三的时候醉醺醺地砰砰砸门,准确地说出了明二郎的骈指,并说他命格带煞,留在府中必定冲撞长辈,危及家人性命。
高老夫人并不舍得,结果不知怎的,原给明二郎备下的两个奶姆,一个在井边打水跌了一跤,跌进了井里淹死了;一个不小心吃着了有毒的菌菇,毒死在了房中。
她原本很是看重明二郎,毕竟是她的第二个孙子,但如今性命当头,她也不得不将这孩子舍了去,让尚在襁褓之中的明二郎跟着那癞头和尚去了白马寺,美其名曰祈福养病,一去就是数年。
明二郎不在府中,更无人在她跟前提起其生母裴氏,高老夫人都快忘了此人是谁,如今乍然听闻,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还记得裴氏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是个何等乖顺之人,这么个人,怎么如今发了癫了?
更何况,她原不想将明二郎接回来的,虽说这十几年过去,她仍旧不敢赌他身上的煞气是否消减了。
是二儿媳说起明二郎渐大,早到了定亲的年纪,若是再不接回来,恐怕于明府声明有碍;又说起她已经托娘家花重金求了一尊大慈悲寺开过光的佛像回来,定能压住明二郎的煞气,她这才点了头,让二夫人将他接回来。
怎么好好的一桩好事儿,又闹成这般!?
她原是不信天命的,可如今明二郎一回来,又出这般乱子,她到底有些惴惴,疑起是不是明二郎身上的煞气作祟,当真动了将他再送回去的心思。
只是人已经接回来了,怎可能又立即送走,没得遭人戳脊梁骨!
高老夫人的头一跳跳地痛,忍不住将茶往叶夫人的手中一放:“什么缘故,可查了没有?”
因情急动作快,半盏茶都打翻在叶夫人的掌心,烫得她颤了一下,却不敢动作。
那上来禀告的下人大气不敢出,连声说道:“三夫人已然问过了,说是裴阿姨因体虚,一直在二夫人的后院之中养病,且裴阿姨因思子过度,渐渐有了些疯迷之症。二夫人怕这样的消息扰了老夫人耳朵,便不曾禀告,只是一直拘在院子里养着,不让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