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250)

作者:凌衍

王启将明棠所写的命盘十二宫握在手中,一遍一遍地看,满目惊叹之余,是信念摇摇欲坠的沮丧:“如今精妙,世无其二。”

而明棠分明察觉到王启越说,面上的神情就越是灰败,思索了一番自己得知的消息,便知他为何这般失落——王启原本也是富庶之家的后人,只是年纪轻轻的时候便父母双亡,偌大家业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但他不思庶务,反而始终醉心于钻研道学道法之术,如痴如醉,没几年就将父母留下的基业败了个干净。

而他却仍旧一心游学,为精进道法,四处到名山道观之中修习,路上盘缠体己不够,甚至找过放印子钱的豪奴相借,后来无法及时还清,被逼债的豪奴打断了腿,便成了这般跛子。

如今年近不惑,鬓生霜色,却仍旧一心向道,道法、卜卦恐怕是他一生的精神追求。

而这精神追求,在今日被明棠所露的这一手命盘十二宫推演之术,打得支离破碎。

明棠知道火候已到,她的紫微斗数本就是半桶水,能说得如此精准,除却命盘十二宫指引的大致方向,她还在私下里命人查探过了。

今日所言,只为引他心神动摇,却绝不是为了令他信仰崩塌。

明棠为他斟茶一盏,道:“道长亦非常人,能算中明某命格,已然是登峰造极,何必在意人力所不能为之事?”

王启捉到她话中重点,心中一颤,连忙追问:“人力所不能为之事?何出此言?”

明棠以手指沾了茶水,并不出声,只在桌案上,以茶水写下“紫微斗数”四个大字。

王启才刚看过,明棠便以手拂去。

不能宣之于口者,多半是不能泄密之天机,王启钻研道法数年,对这些极为敏感,顿时浑身一凛,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在何处曾看过这四字,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想起。

“道长可知,为何明某人我本该断绝的命格会如此突变?”

明棠慢条斯理地擦净手上沾着的茶水。

“郎君请言,小道洗耳恭听。”

王启面上再无那等油滑的应酬神色,甚至站起身来,抖索干净身上的劣质青袍,如同面见先生一般冲着明棠深深一礼,可见信服敬佩。

拾月为明棠添了一盏新茶,茶烟氤氲,模糊了明棠面上的神情,只听见她清和浅淡的嗓音逐渐响起:“明某人,曾在梦中得仙人指教。”

“明某人少不受重视,亲缘寡淡,被逐乡野,无人在意。”

王启眼神一动。

为道者,除却用心虔诚,更多的是亦是身有仙缘。

大多数有缘分机巧者,皆是六亲淡薄,与凡尘俗世因缘际会浅淡之人——明棠所言,确实契合。

“明某人曾在病中大梦一场,梦见自己的来日,与道长所算一致,颠沛流离,少年即客死异乡街头。迷迷糊糊之中梦见仙人指路,并赐我无上秘法,便为方才所言四字。”

茶烟氤氲之中,王启看不清明棠那风流绝艳的容貌,只瞧见她一双平静而不染尘埃的眼,连眉间的那点朱砂痣都若隐若现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点,叫他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此法……便是用此命盘推演?”

王启仍旧不敢置信,不过薄薄宣纸一张,画一复杂星盘,笔下龙蛇飞舞,竟就能得出如此震撼之果。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这星盘之上,以诸天星宿对应人命盘,一一推衍计算,便能得出如此结果。”

“道长所学,乃是八字四柱,正统道学,而我所承袭仙人指教,与道长所精通者又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立足星宿,构命盘十二宫,看人命,算生死,断古今,预未来。”

这小郎君所言着实玄妙,可她口中吐出词句,字字珠玑,对王启而言,几乎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引他心神大动。

明棠手中不知何时又拿出残卷半部,推到王启的面前:“此为师尊传授我的半部天书,我从梦中醒来之后立即默写而下。道长若有兴同学,以道长毕生所学融会贯通,必能成为一代大家,助道长之能更上一层楼。”

王启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残卷就已到他面前。

明棠所言虽实在玄妙非常,可方才不过寥寥数笔就将他过往将来算得一干二净,且她语调不疾不徐,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坚定,王启已然信了几分。

“且师尊亦曾在梦中留下一言,我身弱多病,难承因果,故而不可将此法露于人前。我却不忍心师尊仙法断绝,见道长有缘,特意相赠。”

此话之诱惑,对王启而言着实大的惊人。

一生瓶颈,多年在卜卦之术上再未精进一步,眼见自己垂垂老矣,着实泪洒满襟,已然成为他夜夜遗憾难以安眠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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