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158)
明宜筱只觉得自己恨得发疯——她在宫中这些时日,受宠的时候只顾着意气风发,树敌不少,后来陛下有了新人将她抛在脑后,宫中诸位出身士族的妃嫔对她可谓百般刁难。
她受这样多的苦,要冒着杀头的风险才能潜入御书房春风一顾求复宠,明棠那男生女相的贱种却可受陛下如此记挂,还要自个儿妆成明棠的模样?
明宜筱气得眼都红了。
明棠这不要脸的贱种,与谢不倾那没根的阉狗,两人今日轮番将她的颜面丢到地上踩,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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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宫中这般恼怒一夜,明棠却是浑然不知的。
翌日的风雪虽未停,却也比前些时日好上不少,路上的山崩碎石积雪也已清尽,明棠便直接打道回府。
既然想好了沈鹤然不能回沈家去,明棠便干脆将他也带上,将他一块儿带回明府。
他是个傻子,叫他一个人坐一车保不齐弄出什么蠢事儿来,便叫了他来同乘一车。
却不想那大傻子半夜不睡觉,上了马车倒在车厢之中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呼噜噜,死死地拉住明棠的衣角,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哈喇子淌了明棠一袖子。
明棠有些洁癖,最是受不了这个,只觉得这衣裳实在不能要了,干脆将外袍脱了下来,给他抓着,自己披了件儿新的。
沈鹤然也不挑,将那衣裳全搂进了怀中,如同抱着个玩偶似的,还在上头蹭蹭脸颊。
明棠听见他模糊不清的呓语:“娘亲……带然儿一同走罢……”
他说着,竟流了泪,很有几分伤心欲绝的样子。
明棠若有所思。
一行车马缓缓离开温泉庄子,和远处山间的雪白融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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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的温泉庄子,陡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骂:“她怎敢如此!”
温泉庄子的门口,刘嬷嬷带着明以渐正呆立着,二人身边放着为数不多的一两个箱笼,在风雪之中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凄凉无比。
明以渐歪倒在小木椅上,脸上有一抹淡红,唇紧紧抿着,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
刘嬷嬷几乎气的要发昏——在温泉山庄的这些时日,明棠所作所为,实在过分至极。
她将他们主仆两个当做透明人似的,一个奴仆都不拨过来,她一个人伺候明以渐,忙得团团转,累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不仅如此,庄子里头的奴仆也是看菜下碟儿的,见明棠对他们不上心,个个也是可劲儿糊弄,不敢对明以渐这个主子如何,便抓着她折腾,苦不堪言。
至于那日沈鹤然打翻的药,明棠拿了药方子去说是要抓药,之后这药却是半根毛都没瞧见,宛如石沉大海。
好容易捱到要回府去了,她不过在院中多收拾了一会子箱笼,明棠竟就带着车队走了?!
她是丁点儿也不等人,便这般走了?!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刘嬷嬷站在原地打了个颤儿,差点当真昏过去,对明棠可谓恨之入骨。
明以渐枯瘦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腰,了无生气的黑瞳生出一抹难堪与痛苦:“……嬷嬷,我们的车应当还在,当日为我们驱车的仆役也还在,咱们现下出发,大抵还能跟上的。”
刘嬷嬷听见明以渐这气弱的嗓音便加倍难受,心中怒火几乎要炸裂开。
“追她作甚!走,咱们回府去,咱们一回府,便去老夫人面前狠狠告她一状!”
她匆匆忙忙地去找人套车马,终于带上了明以渐,顺着方才的车辙,一路回京去也。
马车上,刘嬷嬷的脸色仍旧不虞,明以渐亦晦暗难明。
叫人窒息的沉默一下子在马车之中铺陈开,刘嬷嬷正不断回想明棠所作所为,把自个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便听见一片静寂之中传来明以渐阴郁的叹息:“三弟多番辱我,温泉一行更是几番折磨无视……苍天无眼,怎么叫这般人还活在世上逍遥?”
刘嬷嬷一怔。
她家郎君总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别说抱怨诅咒,就是平素里的话也说得极少,纵使对二夫人乔氏有怨,却也极少出言——这恐怕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明以渐这般盼着一个人去死。
明以渐又渐渐红了眼眶,被泪水浸透的眼更先浓浓恨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若当真叫我寻到一味毒药,定是要叫她肠穿肚烂而死,她不仁我不义,要什么手足亲朋!”
刘嬷嬷沉默半晌,又开始长长地叹气:“郎君这话说的过火,可奴婢……亦是如此认为。”
她松弛下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冒出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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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一行复又回到入城口,正如那日回京之时一样。
不过时过境迁,今时今日她挂了明家家徽,正可光明正大地走士族之道入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