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15)
她人还未到,口中话语却不停。
先诘问了齐若敏,随后看向明宜筱,似笑非笑道:“二伯娘常教诲二妹温柔端肃、友爱手足,二妹便是这般同外人说道自己三弟的?”
从明棠的角度,只能瞧见她清丽婉约的侧脸,柳眉似月,明眸含光,眉目间如冰雪璨璨,傲然不可逼视。
明棠认出这是明大娘子,四房的嫡女明宜宓。
明家多美人,这一大宅子的姊姊妹妹各有千秋,而其中,又以明宜宓为最。
明宜筱脸上还有几丝泪痕,被明宜宓说得羞恼,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上红红白白,咄道:“大姊姊若不怕明棠克亲,你便尽管和她亲近去,要不然叫你母亲收养她到膝下,看看你们四房的命是不是这般硬!”
岂料明宜宓上去便是一掌,打在明宜筱的嘴边,力道不大,只将明宜筱打得闭嘴:“旁人说嘴也就罢了,偏生你这士族出身的女郎,竟也整日将克亲这等浑说挂在嘴边,手足亲情你倒罔顾!三弟自幼失父丧母,你不怜惜她,倒怪她克亲?!”
这一掌打呆了明宜筱,亦打懵了齐若敏。
明宜筱大哭起来,从未受过这等羞辱,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她一走,齐若敏更是如坐针毡,当即起身告辞,却听得明宜宓在背后冷冷道:“你若当真想退婚,只需与我修书一封,我必托外祖母来劝诫齐夫人,实在不必人在我明府之中作客,却还诋毁我家的郎君。”
明宜宓的外祖母是端慧长公主,有她开口,只有齐夫人俯首称臣的份儿。
她生得美丽,说话却如同女先生一般坚韧有力,一字一句,毫不绵软。
这声音,引得明棠不由得闭了闭眼。
明宜宓……
前世明家分崩离析,明棠被掳,落入金宫自身难保。
乱世之中,金宫里都尽是被掳来的良家女子,若有不从,便有专门的调教嬷嬷驯服她们。
明棠不服管教,不肯屈服,一心寻死。金宫怜惜她的容颜,不敢打坏她,也不敢叫她去死,便将她捆在椅子上,强迫她观看那些已然被驯服的美姬如何讨好恩客。
她便在带上来的诸位美姬之中,见到了明宜宓。
只是彼时她不叫明宜宓,已然换了名姓,成了金宫的小魁首,花名洛神。
酒池肉林,满室春糜,昔日手足重逢于风尘处,四目相对,却不敢相认。
彼时她恨明家恨得深入骨髓,无差别地恨着每一个人,见明宜宓沦落风尘,心中亦有畅意。
明宜宓不看她,她亦不看明宜宓,趁着管教嬷嬷不注意,便要咬舌自尽。
明宜宓第一个以手撬开了她的嘴,红着眼瞪着她:“不许死!”
她以为明宜宓要自己活着受辱,在她的手背上狠狠地咬出血来,明宜宓却怎么也不收回手;
后来金宫遭逢剧变,自顾不暇,最后只得将诸位魁首各自发卖以换取巨资。她将被献入南陈,洛神却被卖去了漠北。
离开金宫的前一夜,于摇曳明灯下,明宜宓悄悄地来见她,塞给她一个包袱,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她打开包袱,见里头是两件手缝的中衣,并两个尚温热的包子。
风潇雨寒,包子贴着她寒冷的手,亦好似烫着了她的心。
而自灯下一别经年,她再没听过明宜宓的消息,不知她后来如何,便是在梦中也不曾再见过故人的身影。
忆起旧事,明棠心底泛起了苦涩,忽而听到那声音近了:“三弟也在此?”
一转身,明宜宓已近在身侧。
她神情还是冷傲的,却在看到明棠脸色恹恹时软化了下来。
以为是方才二女言谈伤了明棠的心,明宜宓便道:“她们二人胡言乱语,已被我轰走了。下人嚼舌根,她们也跟着乱学,那些劳什子的难听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身为长姐,回头定然好好教导。至于婚事一事,自有长辈们做主。”
见明棠似有些怔怔地看着她,明宜宓才反应过来,道:“我是大姊姊,四房的,你可还记得我?”
不等明棠回答,明宜宓又懊恼道:“你离家的时候还太小,认不得我也不奇怪。咱们家人多,我同你仔细说说,回头你若还分不清,尽管打发人去我院子寻我同你说。”
她絮絮说着,不嫌冗长麻烦,明棠晓得她面冷心热,与自己说也是怕自己认不得人,闹得下不得台来,便安静听她说着。
明家一大家子皆聚居在敕造的镇国公府之中,因未分家,几房的序齿是放在一块儿算的。
明家一共四房,先老夫人赵氏留下的长房人丁凋敝,世子明訫与其夫人沈氏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女郎五娘明婉年少夭折,明訫与沈氏亦相继离世,只留下行三的明棠一根独苗苗,还是个病歪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