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97)
“枢相也帮了娘娘良多……”大宫女忍不住添一句:“婢子猜,到底是有手足之情在的罢。”
“是有的,不然他也不会尽心辅佐官家,”叶朝云自嘲道:“我不怨他不顾手足之情,我只难过于他从不敬着我。”
大宫女不再多言。
叶朝云淡淡道:“也罢,先帝说得对,名望、尊严都该靠自己去争抢,一昧顺从依附,终归什么都得不到。”
大宫女问:“娘娘想怎样处置那烟年?”
“先放着,”叶朝云道:“我那弟弟难得对一样东西上心,可惜那女人居心叵测,既然她有旁的心思,便迟早会出手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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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云心绪如何晦暗,烟年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挣扎失败,认命。
——至少是短暂地认命。
指挥使说过,人一旦开始破罐子破摔,眼前天地就会豁然开朗。
烟年觉得这话太他妈正确了,现在她就是这个状态,随便谁想抓她玩她折腾她都行,她不挑。
这荒谬的一夜以更加荒谬的形式收了场,叶朝云终究没能带走她,但因叶朝云突然横插一脚,叶叙川径直带她回了自己府上。
如此一来,即使叶朝云打她的主意,也无法从府里拿人。
看着叶府黑沉沉的牌匾,烟年内心感叹,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啊,她就活该被两个姓叶的搓圆按扁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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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归来,烟年自然无法回到正院居住。
叶叙川把她扔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院子整洁却冷寂,是间凶宅,曾有个老妾在此上吊身亡。
但烟年不在乎。
破罐子破摔之后,她心态放松极了,别说住凶宅,就算让她和鬼魂来段胡旋舞助兴,她也能立刻提着裙子上场。
她哪些遥不可及的念想:金盆洗手,回乡,见姐姐,做小生意……好像都被一场失败击垮了。
叶叙川残忍地告诉了她,她走不了。
除非他有一天玩腻她,会打发她离开。可他还需要多久才能玩腻她呢?一年?抑或三年五载?一辈子?
她不知道。
做细作十年,她第一次输得那么彻底,被打击到只想躲到角落里逃避这一切。
人是种有趣的生物,一旦好事变得太微茫,便不敢再去想,宁可浑浑噩噩过着每一天,以庸常麻痹灵魂。
那日在皇城司撞见的那兵士颇眼熟,按烟年平日习惯,必会抽丝剥茧,从记忆深处刨出此人,但心气一旦泄劲,人也就随遇而安了,这回她只随意回忆了一番,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知道又有何用?反正她也出不去,不如脚后跟栓绳子——拉倒算了。
*
不独是她,翠梨和香榧也一同被软禁在了院中。
主仆三人齐齐倒大霉,谁都没被落下。
见到翠梨时,翠梨的表情很是沧桑。
她不知何时也学会了嚼烟叶,这一动作为她喜感的气质添上三分忧郁。
她望着烟年,良久才干巴巴道:“姐,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这是干什么,你寿星吃□□嫌自己命长吗?”
烟年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系一条土到冒泡的麻裙,一手搓着小八的鸟头,一手持着一本避火图,仔细观摩。
她甚至连脸都懒得洗,鼻头泛出淡淡的油光。
总之毫无平日的优雅气韵。
“翠梨?”她放下图册,一眼望来。
久别重逢,她对翠梨说的第一句话是:“……梨啊,你嚼这东西的样子好像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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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烟年也嚼上了草烟叶,和翠梨一起坐在破板凳上晒太阳。
叼着一片烟叶,烟年简要总结了最近自己的连番操作,以及操作带来的糟心后果。
翠梨认真听完,随后久久沉默。
烟年语带沧桑,做出结案陈词:“……头一次遇见老娘搞不定的男人,不想搞了,随便吧,他爱关我多久就关我多久,我累了,先休息一段时日。”
翠梨道:“烟姐,你思路错了,你分明是把他搞得太定,人家不舍得放你走了。”
“对,都是我的错。”烟年痛快承认:“当初就该把他弄死在山崖底下!”
翠梨赶紧安慰烟年:“这……咱们也不是神仙,谁能未卜先知呢。”
然后问:“烟姐,接下来怎么办?”
烟年道:“我不知道。”
翠梨无措地眨眨眼,烟年道:“别这么看我,我是真他妈的不知道,知道的话我早遛了,谁还留在这破地方数砖头啊!”
“那你还看避火图干什么。”翠梨问道。
“观摩学习。”烟年很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