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93)
“你怕我被一道雷劈死吗?”
她梦游般开了口。
“好,大人不愿信我便罢了,可我还有未明之事,想请教大人。”
不等叶叙川开口,她便不管不顾道:
“那三箭究竟为何而射?”
“为何不让我接触夏郎君?”
“在派我去夏府前,大人是否已经知晓夏骧不能人道?”
“难不成……大人竟有几分喜欢我了?”
烟年语速越来越快,一大串带着浓烟的字符向叶叙川飞去。
叶叙川招架不及,失尽平日里的高高在上,本能地否认:“不。”
“大人为何不敢看我!”烟年最恨他这冷漠模样:“爱恨嗔痴乃人之常情,又有何不可承认的!”
“子虚乌有之事该如何承认?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夏家、宰相家崽子一样,合该为你神魂颠倒么!”
应答之间,他似乎迫切地想摆脱这难堪的境况,便越发口不择言。
他五指紧扣着桌子边缘,狰狞道:“那三箭不过是一个警告,告诉你莫要投机取巧,借着笼络的名义意图另起炉灶,东食西宿,与你以为的争风吃醋毫无半分关系。”
“我无意另起炉灶,文郎温文尔雅,君子端方,我知道我不配。”烟年道:“他……”
她口口声声唤夏修文的名字,还唤得娓娓动听,叶叙川只觉分外难以忍受,也不知这所谓的折磨究竟折磨了谁。
“他如何?”叶叙川向她逼近一步,把她困在角落中,带着戾气的阴影笼罩下来,如被激怒的猛兽:“他君子端方,你自知不配,怎么当初就敢来招惹我?打量我是恶人,死有余辜,与你这口蜜腹剑的细作极为般配么?”
烟年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作此反应,也不知脑中哪根弦一抽,居然道:“我……我是想着大人年岁长,历尽千帆,自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可夏郎君正值韶龄,性情温和体贴,我不忍……”
刚说了一半,烟年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我历尽千帆,”
“他正值韶龄。”
四个音节从叶叙川口中平静地吐出,他的眼中仿佛酝酿起吞噬一切的风暴。
“我不是说大人年纪大!”烟年立刻道。
但此时已经晚了,她所做的一切补救都好像是欲盖弥彰,叶叙川陡然扣住她手腕,一脚踹开门,不由分说把她拉了出去。
力道极大,几乎要把她手腕掐碎一般,烟年吃痛,闷哼一声,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
红纸灯高挂,夜色中翻出凄冷的光影,他拉着她疾走过长长的回廊,行至一间刑室前。
“大人,我……”
叶叙川只用一个冰冷刺骨的眼䧇璍神,就使烟年闭上了嘴,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她从未见过叶叙川这般模样。
好像一条平静的疯犬。
他身居高位,平日里大多一副漫不经心情态,即使有不顺心之事,也鲜少形于表面。
这让烟年有时候会忘了他真实的性情——阴狠毒辣,冷漠高傲,满手鲜血,被无数人咒过不得往生。
他想杀掉她是吗。
双目仿佛失去了聚焦的能力,只木然扫过一件又一件刑具,长鞭、锈刀、凝着血的斧头……烟年内心空空荡荡,一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她太累了。
十年来未有一刻解脱,全凭一股回乡的信念撑到如今,她不甘心被叶叙川记恨,困在这方庭院里,所以铤而走险,逼他正视对她的感情。
她最了解男人,他们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往往爱不释手,可要是厌倦了,也同样迫不及待地想打发她。
七情六欲之中,恨意永远比爱意绵长。
——只要能逼叶叙川承认对她有意,她便可顺理成章地回到叶府,继续做他的侍妾,待得他玩腻了她,看在往日情份上,或许愿意放她与蒺藜一条生路。
可眼下看来,她怕是输得彻底。
高傲如叶叙川,怎会因几句挑衅而吐露真心呢?
哪怕他吐露真心,难道会放弃掌控她吗?
终究是她太幼稚,错算了一切。
*
一时心神恍惚,忽听后方门扉传来声响,几名禁军提来了五花大绑着的夏修文,对叶叙川低声道:“依大人的吩咐,已将他带来了。”
“都下去。”叶叙川道。
禁军告退。
夏修文徒劳地扭动身躯,发出呜呜的鼻音。
他不敢招惹叶叙川,只敢以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烟年。
叶叙川轻柔地冷笑道:“你眼中的君子端方,不过如此,我瞧着竟如一条虫子般恶心。”